昨夜,是我近一月来睡得最踏实的一夜,竟然还做了一个很完整,很绮丽的梦。
梦中,我有幸在鲁迅先生的故里鲁镇参加笔会。糊里糊涂的我,又把我的眼镜给弄丢了。眼看就要论文点评,而我手中的文稿对我来说却是一片模糊,真急得我脑门直冒汗。
也怪我平日死活不肯与“四眼帮”为伍,虽然大家都说我戴眼镜的模样不但不难看,还多添了几分俊雅秀逸,可我总觉得这薄薄的玻璃片阻碍我臭美。让我戴隐形眼镜?那绝不可能!一是担心引发眼角膜发炎,不成“四眼”却成“兔眼”;二是怕麻烦,我是一个很简单的人,想事处世都简简单单,过日子也越简单越好,连服饰的色彩也求简单,似乎只是黑白两色;三是讨厌不真实,四眼就四眼,干吗非要隐形造假?现实社会上形形式式的做作造假还少吗?自然不用我再凑合。
“怎么了?哈哈!我知道了,你这家伙准又是把眼睛拉在哪里睡懒觉了吧!这已经是第几回了?你怎么老让你的眼睛偷懒掉队啊!别再发呆了,还不赶紧去把眼睛叫醒来开会啊!”文友狂人兄进门一看我盯着手中的文稿一筹莫展地发呆,一下就猜到我这糊涂虫又弄掉了眼镜,他不同情我倒也罢了,竟然还讽喻地逗我。
“哼!”我正憋气没处撒呢,举起文稿想砸他出气,一看鲁迅先生正凝视着我的举动,我不得不收敛些。这倒不是我假作斯文,那是我对先生的尊重,这狂人老兄毕竟是大先生笔下的人物,我岂敢当着大先生的面有所不恭。
我在狂人兄耳边轻轻地,却狠狠地丢下一句“等你先生走时再找你算账。”话虽然这样说,但还是很听话,顺手把文稿往其手中一塞,匆匆忙忙地离开了会场,去找我的眼镜了。
上哪找啊!下榻的房间和我的车里都没有,我实在是想不起会掉在哪里。待我返回会场时才发现,我这马大哈,出来时过于匆忙,竟然把与会的出入证拉在会场里了,守门的保安很守职,任凭我怎么解释,就是只认证件不讲情。我亮出记者证,人家也不买账,原因是秋雨先生突然亲临指导,出于对秋雨先生的尊重,记者也只能在秋雨先生演讲前可以进出,演讲开始,一概不准进。
这也应该如此。我不能不尊重会务规定让保安为难,更不可对秋雨先生有所不敬,要怪就怪我这行文小字辈与文豪秋雨先生没有文缘,那么难得的学习机会竟然就这样从眼前错过。心中不免有些惆怅,有些懊恼,也怪狂人老兄不够仗义,有这等好事怎么就不给我发个短信告知我一下啊!
幸好我具备“宁波人有三遍好比”的能耐和“阿q精神”,向来能把不如意的事,借用三次比喻作为心态调节,再加付之一笑,以获得自我解脱。我就一比我还在病中没能参加笔会,二比本就没有秋雨先生亲临指导这一回事,还没有轮到第三遍好比,我稍带惆怅懊悔的心已近淡泊。
保安友好提醒,记者享受凭证免费观光游览鲁镇所有景点的特殊礼遇,建议我进镇逛逛。我想,我虽然不能亲聆秋雨先生的高论,亲睹其风范,倒也能趁机享受免费观光的礼遇,走近走进鲁镇,去采风鲁镇的人文风情,进一步了解鲁迅先生笔下的“祥林嫂”、“狂人”、“阿q”、“孔乙己”等人物,还可以找一静处,细细地品味一下“绍兴酒”、“茴香豆”,也算是有失有得了。
鲁镇原是鲁迅先生小说中虚拟的古镇,现如今却是绍兴柯桥风景区内的一个亮点,已经真真实实地还原为水乡的一个小镇。镇口是用青条石铺砌成的鲁镇广场,坐落着鲁迅先生的青石座像,其身边是有江泽民主[xi]题词“民族英雄”的大理石,右侧则是大红灯笼高挂的鲁镇牌坊,气派中不乏秀雅。
大先生笔下的水乡古镇,其街道店铺林立,一色的黛瓦粉墙,灯笼高悬,酒幡飘飘,让人置于在这街河平行,翠竹垂柳,石桥南北,乌蓬东西,临河店肆,后街民居的环境中,还处处能感受到江南水乡的特有情趣,更能领略到鲁迅笔下的种种民族风情与活脱的人物。
鲁府、赵府、钱府是鲁镇的重点建筑。鲁府,是祥林嫂聊以寄身的“鲁四老爷”的宅第;赵府是《阿q正传》中“赵太爷”的家;钱府是《狂人日记》中“狂人”的住宅。进入宅内,鲁迅先生笔下的人物栩栩如生,而宅外社戏台上的戏文连轴,感觉引我走进了大先生的小说世界中。
过去只在大先生作品中读到的文字场景,如今却能历历在目。又如穷困潦倒的孔乙己,拐着跛腿来到咸亨酒店赊酒吃,用手遮住盛茴香豆的碟子,对围在他身边的几个小孩说“多乎哉不多也”;九千老太摇着芭蕉扇,感叹时势“一代不如一代”;钱府的假洋鬼子,支着斯帝克神气活现地欺侮阿q,阿q揣着兜里的几个“鲁镇通宝”,走向赌坊,赌光了钱,一副垂头丧气,遇见了静修庵的小尼姑,肆无忌掸,竟然敢去摸小尼姑的脸,嘴里还咧咧不停地念着“怪不得输了钱,看见尼姑真霉气”;祥林嫂在鲁府的河埠头被贺家山的村民抢去与贺老六成亲,遇人就讲阿毛的……。我在梦游中正遇上鲁四老爷家祝福祭神,那既热烈闹腾,又肃穆庄重的祝福场景,内有佛教文化,也渗有封建迷信,不能不说是一种难得的见识,一种享受。
想起前不久刚读过《谈鲁迅与李敖》一文,作者谈到大先生一生就是恨的一生,他敢恨师恨父,敢恨族恨国,敢恨大仇,敢恨权敌,敢恨朋友,敢恨兄弟,敢恨学生,敢恨生死,敢恨所恨,敢恨不饶恕……。是啊,他敢和一个世界、一个时代斗,真的很不容易,他没有巨力做支撑行吗?他一身继承“虽千万人吾往矣”的真髓,所以他文里字间的战斗力十足厚重,无论是彷徨的,还是怒吼的,他的每一寸肌肉都蓄势待发。
一直以来,对于大先生的文章内涵,我深感自己学识浅薄,只能一知半解,似懂而非懂。一提起大先生,大多时我的脑海里只呈现出一只雄狮,背靠悬壁,一边低头舔着伤口,一边机智地观察危机重重的四周,随时准备反扑。最让我欣赏的是大先生无论其思想高度,还是语言形式,至今鲜有比肩。那些仿佛不经意的小说,不得不承认是国人几十年后什么先锋的、意识流、黑色幽默的祖宗。最让我敬佩的是很有资格称第一的大先生,至少是向前千百年来的第一个开白话写作,但他从没有口头称第一,他甚至不愿当什么……他一生激情,却又是一生淡泊,实是文人中最为难得。
我独自在鲁镇街上逛悠。“嗤喳,嗤喳”,这是什么声音?这可是绍兴最有名的油炸臭豆腐正在炸作,现炸现卖。它那淡淡的臭兮兮,怎么也挡不住其真正的香喷喷,且又是热腾腾,黄灿灿,方正正的馋人样,让我馋涎欲滴。我虽然平日最忌讳油炸食品,可此时不怕我不掏钱买上一串解解馋。
“木莲豆腐吃勿——?清凉爽口润喉的木莲豆腐——!”木莲豆腐唯江南独有的特产小吃,儿时看外婆做过。先是将木莲漂洗呈乳白色,放在水中煎熬,把煎熬出来的汁盛入容器,吊放在井里(那时没有冰箱,夏天就地取材用井当冰箱制冷)让其结冻后,想喝时分盛在小碗里,再放入糖水与薄荷,喝在嘴里那滋润爽口的味道,别提有多舒坦了。好些年没有这样的口福了,我也有点逛累了,一听有木莲豆腐,我的屁股就粘在了板凳上,尽情地享受木莲豆腐与茴香豆的优待……
“你这家伙倒挺自在悠闲,好雅兴啊!让你去叫你的眼睛回来开会,你却带着眼睛到这里来逍遥了啊。”狂人兄一身汗淋淋,面红耳赤,气喘嘘嘘,见我这般悠闲,气得他竟然举手想揍我。
我虽然早已经不气他顾自听秋雨先生的学术报告没有叫我,但也不明白他为什么生我气啊!我右手端着木莲豆腐,左手拿着一串油炸臭豆腐,满嘴嚼着茴香豆,眼睛迷惑不解地望着他,脑细胞却在膨胀“他生我哪门子气啊”这个问题。狂人兄见我这副稀里糊涂的模样接近呆头呆脑傻样,知道拿我没辙。他再也清楚不过,非要与我较劲认真,那不被我气个半死,也准会把他气得岔气,受罪的只能是他自己,那是何等的划不来了?倒不如与我一起犯傻,干脆啥也不说,坐下来要了一份与我一样的美味,一饱江南美味的口福……。
原来,当他知道有秋雨先生亲临指导后,就赶紧给我发短信催我快回,听短信铃声竟然是从我的文稿中传来,一看才知我的手机和出入证都在文稿中不说,连眼镜也在文件袋里。左等右等不见我回去,真担心没有“眼睛”的我是不是在水乡掉入了水中,弄得他也没有心思听秋雨先生讲了些什么。狂人兄扬言在笔会结束后,罚我陪他去鲁院看望大先生的,算是赔偿他没有好好听秋雨先生的报告损失。
哈哈,这狂人还真的一点也不狂啊!真够哥们!我一乐,就送他八字:“狂人不狂,肝胆相照。”不过这可不是梦话,而是我发自内心的实实在在的赞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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