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要给我那来到这世界就分不清什么是自己，什么是别人的可怜的小外甥去北京作手术。他们听别人说北京有一家叫中日友好医院能为患脑瘫的外甥根除肢体上的残缺；家里人自然是有几分高兴；虽说大脑中的混沌看来面对今日的社会已经没有明晰的希望了；但能健全的走在我们生活的这个地球上，那么对于小外甥来说，也应该算是上帝的造化。

我曾经在北京当兵多年，所以小妹先是问我那里的一些情况。可是我离开北京二十几年了，去年去了一次，可当年留在心中的印象却一点也看不出来。就是天安门广场四周的建筑还是原来的样子，其他的我好象觉得都成了新的东西。所以我不能给小妹什么有用的信息，不过总算在那里生活一段时间，对那里的人文乡情还是能知道一些的。

北京人不知为什么，在我的记忆中总是没有太好的印象，虽说同是北方人，可在北京他们总是觉得外来的人没有他们自豪，没有他们皇城根下的那种公子爷的味道。和他们交流，你总能感觉得到，他们好象还真有爱新觉罗的血统；至于说中国近代史留给中国人的那种耻辱，在他们那里你是看不到一丝一毫痕迹。

不过北京是中国的首都，是中国政治和文化的中心，有全中国民众供养着，所以这些年来的发展还是让人生摹的。我对小妹说：“没是的，你们带孩子去吧，现在是个需要钱的社会，拿足了钱就没有什么不能办的。”

咱是黄土原上一个几乎没人知道地方土生土长的人，面对可怜的小外甥和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小妹两口，我只能实话实说了。现在的社会，虚假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如果你随便从媒体或是生活中拉出一个事情，就会发现，真实要留在今日的世界上那是多么的艰难和让人期盼。

“那你在网上给我查查那家医院，看有没有联系的电话，可不可以先问问情况。”小妹不知是从我的表情中解读出什么恐惧，还是我说的一席话让她觉得北京可怕，这阵子看去更是有些底气不足。到是妹夫毕竟是男人，他看上去还是那么的不一为然。

“有什么呀！不就是个北京吗？我有一个农村的朋友，在县上都混不下去了，可人家去了北京才三年，现在是房子小车全都有了，可潇洒了。”妹夫不愧是大学生，虽说他的家乡更是在深山老林之中，虽说他第一次出山去上学还不认识火车就是那么个玩意儿，现在看来他是要比我这个做大哥的有精气神多了。

现在的社会也真是说不准；有些东西它就是不按事物的规律进行发展，你看好的事情它却一天一天的烂掉了；明明没有什么希望的事情却能一天比一天壮大，甚至你看不明白这世界到底是怎么啦！今年八月一日我们战友聚会，昔日名不见经传的人如今是个个开着高档轿车前来，抽着大中华，穿着梦特娇，单就是那派势和行头，也会让人觉得有一股寒气。不过他们不能张嘴，因为一张嘴你就会发现，原来他们和几十年前没有什么两样。不过如今的世界认可他们，从他们臂间挎着的不知是换了几位的女人脸上你能感觉得到，这世界还真是金钱的世界。且不说这金钱遵循着当今社会的那一条社会理念而得来的。

不过小妹说了，我也就给从网上看看；还好，网上什么都有，电话邮箱写得明明白白，就连那主刀的什么国际著名神经外科主任的联系电话也有。妹夫赶紧记录下来马上就打。如今的通讯还就是方便，很快妹夫就要到了那位主刀的姓什么的主任。妹夫刚说了两句话，对方就传来一句话：“可以做，准备一万七块钱，只是手术费。”说完就挂了电话。妹夫也是一位外科大夫，在我们的小县城里也算有些名气，他还想和人家多说几句孩子的病情，可人家怎能愿意听呢？如今是啥时代，是时间就是金钱的时代，人家说完了，也说明白了，留下的就是你去准备钱了。

小妹俩口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他们是想让我说话，不过这阵子我却不知道怎么说，该说什么，但做为大哥，我还是要说几句话的：“没什么，你们去吧，你先和你那位朋友联系一下，如果他能给你们当一下向导，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再说咱们还有表哥和堂妹在北京，万一不行就去找他们。”

也许是说到了表哥和堂妹，小妹一下子来了精神。不过妹夫给他那位从农村到京城的朋友拨通电话后，我说的一切全都是白说了。妹夫的朋友真是好热情，把所有的一切全都承揽下来，这让我和父母放下了许多心。

家里给小外甥凑足了钱，是我开车送他们去火车站，晚上八点的火车，第二天早上八点到北京西站，出站妹夫的朋友就开车在那里接他们；坐上专车他们先奔医院，结果下午就决定了手术的时间。堂妹大学毕业分配在北京丰台区卫生局工作，这些年听说还干的不错，现在已经是个办公室主任了。听说这家医院的手术点就在丰台，所以小妹他们就赶往丰台。听他们打回的电话说，堂妹很是热情，他们还没有到就已经把医院联系好了。大概堂妹多少也算个官，所以一切办起来很顺利，病床也都收拾好了。

本来一切到这里就该结束了，可谁料手术那天做了一辈子医生的老母亲就是放心不下，非要给我表哥打个电话，想让他去看看。老母的心没有错，不过她也许觉得自己这个舅妈说话的分量不够，就发动着让我老爸来打电话。老爸从我这里要走了表哥的家里电话和手机号码，结果打了一中午也没有打通。电话都通着，就是没有人接。开始老爸还没有觉得什么，结果叔父来说人家现在就不接老家人的电话，他上回也没有打通。这下老爸有些不高兴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对我说：

“怎么，当个少将就不认家乡了，看来这些年他在外边没有学到什么好东西。”

“可能表哥忙，没有接到你的电话；再说了，人家现在不一样了，是军级领导，事情一定很多，再说了，孩子的手术现在都安排好了，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在我们的这个大家里，当年还就是我和表哥来往最多，也最有感情了。看到老爸情绪不好，我只能帮着表哥说话。不过老爸不干。

“怎么，官再大，我就不是他大舅了。不行，我得给你姑姑打个电话，让她知道自己的儿子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

“爸，不用了，我姑身体不好，你给她说了，她又要生气，我看不用了。”我总想说服老爸，看来我的力量还是不行。老爸饭也没吃几口，坐在客厅操起电话就要通了在承德的姑姑。

“大姐，你最近身体还好吗？”老爸很爱他这个大姐；前年他都七十多了，身体又不怎么好，非得去承德看望；家里人都在劝，就连承德的姑姑也打回电话不让去，说怕在路上出问题；但老爸不行，最后是我开车陪他去的，还让小妹这个内科医生专门跟在身边做护士。

“还好，就是腿不行了，循环不好，路走多了就浮肿，所以现在那里也去不了了。对了，你怎么样？”

“我还是那样，就是塘尿病引起的并发症。对了，我那小外孙在北京做手术呢。”老爸看来是直奔主题。

“那你没有告诉小克？让他去看看呀！”

“想告诉他，可人家不接电话，看来是官做大了。现在不用了，手术很顺利。你保重身体，我要身体好，还想去看你。”

…………

后边还说了些什么，我都没有记住，只是最后可怜了我那年迈的老姑姑。从老爸打完电话，大概也就两个多小时，姑姑就往家里打了三四次电话。一会儿说她把电话打通了，一会儿说她让问了，孩子的手术很顺利；一会儿又说星期天他去看孩子。最后还是我给姑姑说的，让她别往心里去，现在一切都挺好的，告诉我表哥，要是工作忙就不用去了。

不过我说的一切也都徒劳。最后听小妹打回电话说，表哥周末去看孩子了，带了好多东西，临走还给留下了两千块钱。

老爸看来是胜利了，脸上又有了笑容；不过我却觉得心里怪不是个滋味的。其实我们家经济条件很好，说实在的，根本不缺钱，老爸这样做，我总觉得会让别人会产生一种误解。不过老爸有他的观点。他对我说：“我这样做不是为钱，咱也不缺他那两千块钱，我是要让他记住，他的根在陕西。”

根！从老爸嘴里说出这个字，不知为什么，我的心里一下子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想到姑姑那三番五次的电话，想到表哥一定还是很不情愿的去看望小外甥，想着小外甥躺在病床上受着痛苦，想着老妈总在念叨表哥当初当兵时是她给跑前跑后，想到当年我在北京星期天总和表哥外出钓鱼，想到我们在一起煮家乡的面条，想……

最后我想到了表哥当初是营职，我是战士；想到了表哥今天是少将，我连营职也不是。想到了去年表哥对我说：“没事就多写几本书，看来你做不了官，因为做官不能像你这样子。”

我这样子？我是什么样子？！

看来我也只能是这心酸的样子了。不过说真的，表哥有一句话说的没错，我还真的想再写几本书。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