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房就有门。
但打开门,却没有飘着炊烟的小院,没有泛着土腥味的黄色泥土,没有随风飘舞的绿树,也没有一张石桌,几株葡萄藤或者挂满豆角和黄瓜的植物架。有的只是一扇紧闭的门,一扇无语冰冷的朱红色铁门和上来下去的连着楼上楼下人家的二十六阶台阶
门里有一个世界,如我的门里一样一个关起来的世界。近在咫尺的对面人家,与我之间却听不到鸡犬相闻。纵然有时打开门恰好与对门的主人不期而遇,我们也只是交换了一下彼此打量着的陌生而且有些冰冷的目光,就连一点笑容是否要给对方都要看心情如何。当然,我们很少遇到。一年时间好像只相遇过一两次。除此之外,每次出门进门要看到的 就必是那扇铁门了。
向上十三阶台阶,向下十三阶台阶。台阶上的人家与台阶下的人家都与我比邻。我们的距离是脚下每天都要来来去去几回的十三阶台阶。但我觉得这十三阶台阶如山遥如水阔。我们谁也没有走近谁,谁也走不近谁。似乎我们都没有走近对方的理由,或者我们都忙得找不到北?我知道这十三阶台阶将我们生活的故事连接在了同一座小城的同一座楼里。我们之间被脚下的楼梯连成了“邻居”这样温馨的称谓。这应该是一个很亲切的名称,就像小时候我的家乡吃饭时聚在一堆的那些端着饭碗的汉子和媳妇脸上的瘊子和皱纹,应该是熟在心里近在心里的一种亲切。但在这楼里,这个称谓似乎淡的只剩下了这两个字的写法和读法了。
我们这个单元有十二户人家。我的楼上有八户,楼下两户,连我家与对门十二户。这几乎就是我所知道的邻居的内容。十三阶灰色的水泥台阶连着上来下去晨出暮归的匆匆脚步。脚步声过后,楼道里又恢复了灰暗的一片寂静。即使三伏天,阳光也不会直接光顾楼道的。也许因为阳光冷落楼道的缘故吧,脚下的台阶似乎也失却了暖意和人气,让人感觉楼道里总是那么阴冷空旷。
静坐屋里看书时,有时能听到楼道里的脚步声。脚步声有轻有重有缓有急。是怎样的人走出了怎样的脚步声,我一直不知道。有时还可以听到门铃声。清脆的“叮咚”声划破楼道的静寂给清冷的空间增添了几分人气。我知道之后会有开门声、寒暄声和一声冷冷的闭门声。无论怎样,来者为客,想必门里会多出几分热闹吧。我的门铃很少响起,因为我的新入即使朋友来,我也需楼外相接的。
屋里很静,致使我常常怀疑自己是否身处深山老林。但分明不是。深山里应有天籁和鸣,会有鸟雀飞过天空空灵的叫声,或者荆棘丛里蝈蝈的低吟浅唱。于是我总想弄出一些声音,让自己明白自己生活在人群之中。拉拉椅子,听一首老歌,或者将手中的键盘敲出响亮的节奏。我其实非常喜欢安静的,但有时候无边的寂寥会让我迷失。于是我会盼望楼道里响起脚步声或者口哨声。那是红尘之声啊,很熟悉又很陌生的。尽管那些声音陌生得与自己毫无关系,但还会莫名其妙的等待这些声音的响起。
因为楼宇座北向南,楼道的门是向北开的。阳光一年都不会直接光顾这些台阶。但人迹还是每天都会在这些台阶上留下些许印记。一颗烟头、几粒瓜子壳、一片纸屑。这让我想到楼道虽阴冷,但它却是人们行走岁月的必然途径。我会在黄昏时拿一把笤帚出去清扫那些遗落脚下的尘埃。将该遗弃的旧尘归集到一起丢弃掉,然后等待新的岁月,等待新的尘埃的生成。无论怎样平凡的足迹,都会有自己遗落脚下的一抔岁月的尘埃。我也是一个行走人生的平凡生灵,一个喜欢拿了笤帚和灰斗清扫人生岁月的女人。在小小劳动之后,楼道似乎多了几分鲜亮,我的心也会在自己的举手之劳之间多了几分愉悦和舒爽。
黄昏时分,会有一位老人牵一个很小的女孩走上楼梯去。我不知道老者是谁,也不知道小女孩叫什么。老人艰难抬褪登着每一个台阶,女孩也随着老者小小的褪迈着大大的步子。走过我的身边时,女孩会看我。我对女孩笑问:放学了?女孩使劲点头。女孩回头,大大的眼睛看着我,直到一步一步上去看不见。还有一位老人,每天都拎一个袋子出去,然后带一袋空瓶罐回来。老人应该不是专业捡垃圾的,听说她只是闲不住。
楼道里无喜无忧,微波不兴。楼道的台阶的每一头,都有红尘故事掩在了厚重的铁门之后。红尘冷暖,这深深楼道不知。人们可以一步步走过台阶,但每一个台阶连着的只是冰冷的建筑和炎凉了的人间。人们似乎都只是在共同的台阶上冷静地走着自己的人生。这台阶终不能伸入别人的心里。
而我,蜷缩在高大的楼宇中,相对于别人来讲,也是楼道里一枝陌生地生长着的单元人家。尽管我打开了窗户还有门……··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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