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又一次地圆了,而母亲心中的月还缺着。
在这样相似的月光里,我飞离了母亲的视野,乘着月光,掠过熟睡的城市,把生命的舟子划向了陌生的远方。从此,母亲心中的月再也没有圆过。
每当雪花一朵一朵地飘落,我总会想起家乡的冰灯、雾凇和头发斑白了的母亲;也总会想起记忆中难忘的每个细节。
八九岁时,一场齐膝深的大雪过后,母亲执意要背我去上学。我趴在母亲的背上,除了听到母亲踩雪的咯吱、咯吱声,就是母亲轻微的喘息声。从家到学校只有三里路,当母亲深一脚、浅一脚地把我背到学校,额上已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这一幕已像发黄的老照片,永远地定格在记忆的深处。
一次,晚上放学回家,为了抄近路,我冒险地走上了一条已结冰却不坚实的河。当我提心吊胆地走到河中间时,突然“咔嚓”一声,冰裂开了,整个人一下子掉进了冰冷的河水中。暮色已经降临,周围也没有行人。我吓坏了,求生的本能使我奋力地用胳膊砸开周围的冰,扒着冰块,爬上了岸。被河水浸湿的棉衣沉甸甸的,每向前挪动一步,身后就留下一摊水痕。那晚,我等着母亲像打哥哥那样,用笤帚将我暴打一顿。可是,母亲并没有训斥我,更没有打我,只是一边呵着我的冻手,一边抚着我的湿发。窗外明朗朗的月光,温情地照着这个令我难忘的冬夜。
我要远嫁他乡到另一个陌生的地方去了。离家的那天傍晚,故乡的夕阳燃烧了大半个天空,母亲的身影也被镶上了金边。“孩子,出门在外,机灵着点……”母亲说不下去了,眼里闪耀着泪光。我从父亲手里接过行李,父亲只说:“孩子,常来信!”片刻,又说:“等你妈想你了,我也好给她念念。”裹着故乡的夕辉,我泪眼迷濛地离开了养育我的家。我已走出很远了,母亲还在望着我,两只守巢的老燕盼着我早日重返故乡的屋檐。
我走后,父亲来信说母亲开始养鸡了,一只老母鸡正在孵蛋,蛋是乌骨鸡下的,也不知母亲从哪弄来的。她说等哪天我回去了炖给我吃……我看过信,心中不禁一阵酸楚,泪水夺眶而出。后来,父亲又来信说,乌骨鸡下的蛋都堆成小山了,还不见我回去,问我到底啥时能回去,给个准话,母亲整天念叨着,好让她有个盼头。可一晃几年过去了,我仍没有回去。
孩子降生时,母亲寄来了针脚缝得细密的小被子。我知道,这细密的针脚里,包含着母亲很多难以言表的希翼和企盼。
本打算在新世纪的第一个春节回家去,可看到车票上浮,民工潮的势头一浪高过一浪,我最终打消了回家的念头。因为我的孩子还不到两岁,恐怕挤不过那些蛇皮袋子里装着铺盖卷的叔叔、大爷们。
平时,孩子总喜欢拿出影集来玩。有时,她会一本正经地看一下,不经意地指着母亲的照片说:“奶奶”,“不,这是姥姥,是妈妈的妈妈。”这时,总会有亮着灯的窗子出现在我的眼前。那窗子贴着母亲剪的窗花,映着母亲的笑颜,一个身影也被灯光放大了映在窗上。那是一个温暖的窝巢,有母亲的眠歌,也有父亲的箫声……
一轮明月,两地挂牵。
母亲心中的月啊,不知何时才能真正地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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