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霞死的那天一直都下着雨,刚入秋的凉就凉到了心底。
两个月前的她还沉浸在新婚的甜蜜中,尽管那桩婚姻遭到男方父母的反对,但最后他们还是结婚了,毅然去北京渡蜜月(或许说是“私奔”),并一去就是两个月。
在此之前,我相信他们会是幸福的,毕竟她爱的那个男人也爱着她,而且我相信他是真的爱她的,要不然也不会在父母表明了如果他娶她就要与他断绝关系之后还坚定着初衷——誓会陪伴姚霞一辈子。然而,两个月后,姚霞却自杀了。
有人为姚霞的死感到惋惜,好好的姑娘,才大学毕业就离开了人世;而同时也有人说她是自作自受,说她是死有余辜。这才是让人心寒的话。我不敢相信,捍卫一份爱情居然得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生命都已失去还要遭受唾骂,这是多么无情与可笑,在崇尚科学文明的今天,这样的事比一只小公狗生出一只不知道是公是母的大猪仔还荒唐。
姚霞自杀的前一天来过我的住所,当时我正躺在卧室床垫上悠然地看书,听到敲门声后才懒洋洋地起身去开门。她头发蓬松,手臂上还有几处明显的淤青。我招呼她到里面坐,她木讷地站着,眼光呆滞地望着我。
“我是来跟你道别的。”她说,语气苍白无力。
“你要去哪?”
“我不知道,只想离开这里。”
“晓枫他……”
晓枫是她的丈夫,他和姚霞都是我的大学同学。晓枫是我们当地有钱人家的公子,外表俊俏,个性张扬,脸上永远挂着十足阳光味道的笑容,而姚霞则是大家公认的窈窕淑女,出生在北方农村家庭的她虽自小丧失双亲但还是自信坚强,内敛且富有内涵,每年奖学金领奖台上都会有她的身影。无论在校园的哪个角落里,他们都是耀眼的一对,永远那样甜甜蜜蜜,恩爱得像是小两口,让同学们都羡慕不已。但当我说出晓枫名字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失口,姚霞眼里闪过一丝仇恨,只是转瞬一间。
“恨他吗?”我尽量压低自己的嗓音,深怕声音太大了会击碎她的心,因为眼前的她已经摇摇欲坠了,往日的自信与坚强不在,取而代之的是绝望,是妥协。
她机械地摇了摇头,看得出她是真的原谅他了,她恨的或许是别的一些人或东西,那些让她沦落至今的人或东西,她自言自语般说:“我走了。”
“你要去哪?”我重复着,希望她能继续坚持下去,对她来说,走了就代表彻底地失去了,“或许……”
“没有或许”,她的语气突然变得坚定,接着又回到低沉,精神恍惚地说,“我只想离开这个地方。”
“那……保持联系。”
她点了点头,麻木地转身离去,每一步都显得沉重。我站在门口,目送着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小巷子转角处。阴霾的天空幽幽地飘起了细雨,像在诉说着谁的心情。
可我万万没有想到,这次见面却是她与我的最后道别。
可谁又能想到?昨天,晓枫也自杀了。人们在或哀悼或惋惜或埋怨的同时是否曾去追溯葬送了两条人命的根源所在?是否想过他们为何选择以自杀结束如花般展放的生命?
晓枫的死让我陷了沉思。如果姚霞的死是因不能与晓枫相厮相守,那晓枫呢?他的死是因对姚霞的愧疚,还是另有其因?或许是他背负的一切已经远远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的界限?
他们说是姚霞害死了晓枫的父亲。
晓枫的父亲死于心肌梗塞,那时晓枫和姚霞还在北京,听到消息后他们才匆匆赶回家中。结束了葬礼,晓枫就一直足不出户,而姚霞则每天守在他家门外,不管晓枫的家人如何辱骂如何驱赶。晓霞手臂上的淤青或许就是在被驱赶中受的伤。
他们说是姚霞蛊惑了晓枫。
晓枫的母亲本来就坚决反对儿子与姚霞这个“外省妹”结婚,她说“外省妹”不可靠,是为了敛财才嫁给晓枫。更何况姚霞“拐跑”了她的儿子,何况晓枫的父亲因儿子离家出走而“气”死?她找了种种的理由不许姚霞进入家门,向外人污蔑、数落姚霞的“不是”,她对姚霞的恨已渗入到骨子里,要死要活地不让晓枫与姚霞见面或通信的同时也欺骗了他,说他的父亲临终前还特别要求晓枫必须和姚霞离婚。
这一切来得都太过于突然,丧失了父亲的痛就这样成为束缚晓枫的缰绳,他虽不信是自己气死了父亲,但却认为父亲的死多多少少与自己离家出走有关,母亲的一番话更让他几近精神崩溃。
故事写到了这里,我不禁想起,在大学的一次同乡会上,晓枫邀请姚霞去参加,玩疯了的同学们硬逼强求地把他俩拉上讲话台,晓枫拿起话筒问姚霞“知道我为什么爱你吗”,姚霞羞红着脸一言不发的情景。
当时晓枫的一句话引起了大家的阵阵掌声,他说,只因我们第一次邂逅的瞬间你的笑容为我轻轻地扬起。
姚霞那一刻满脸的幸福微笑,现在是否还挂在遥远的天边,她的身边是否还会有一个男孩含情脉脉地说:
就算你的笑是一种蛊惑,我也决不错过?
本文已被编辑[寂寞的阴天]于2006-9-19 20:43:20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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