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人生的境界,最有名的,莫过于王国维的划分:“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重之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也。”(《人间词话》)宋代禅宗大师青原行思提出的参禅境界也多被引用:“参禅前,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参禅时,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参禅后,看山仍是山,看水仍是水。”后人对上述境界“续貂”仿写者很多,但无论意境均无人能及。个人以为,王国维的说法更侧重于做学问,而禅师的划分似乎更倾向于思想或哲学的角度。对于一个普通生命的历程,我更赞同卢梭“生存 生活 生命”的观点。
人生的第一个阶段是生存阶段,这是人所必经的阶段,也是最重要的阶段。没有生存,妄谈人生是没有意义的,一切都要以生命的存在为前提。所以,我们人生的第一个阶段,必然是让自己挣扎着活下来的那个阶段。从母体分离开时的那一声啼哭,到成长中各种疾病和随时可能碰到的天灾人祸,再到成年后的为父母妻儿的奔波,都是首先要求得生存。也许每个人都曾年少轻狂,“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好像谁都有过“会当击水三千里,自信人生二百年”的豪迈。但在现实中,却大多在为一日三餐的奔走中蹉跎了时光,被岁月磨平了棱角。很多人在上学时活力四射,而毕业后却默默无闻,泯然众人,原因也多是在此。上有父母年迈,下有妻娇子幼,纵有壮志雄心,也俯首于柴米油盐。多少人为了盘中之餐,只好当午锄禾在田,汗滴和土而下。套用马克思的观点,物质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而生存所需要的东西正是最最基本的物质基础。这一阶段是人生最充实最忙碌的时候,虽然劳累,却觉得生活充满奔头。
生活阶段,是没有了衣食之忧的阶段。这里的“生活”,不仅指的是活着,更是指对人生的品味和享受。“小资”一词,正是对这一人生阶段的人的最好诠释。这时候的生活正像我们所描述的“小康”,虽然谈不上大富大贵,却也不愁温饱,没有花不完的金钱去任意挥洒,却有足够的时间去计算如何用现有的实力把生活调剂得更有滋有味。这时候的人,心中盘算的永远是用有限的物质去实现不能满足的物质和精神的享受。这时候的人是最容易受到物质或精神的诱惑,因为他们没有得到的东西太多,想得到的东西太多,可那些东西偏偏离自己有些远。于是这个阶段的人容易分为两种,一种是没有抵制住诱惑去享受物质而背负些许精神之累,另一种则追求精神的自由却要忍耐一点物质之苦。“采菊东蓠下,悠然见南山”,即是抵御了“五斗米”的诱惑而得来的享受。这一阶段的人生其实是最惬意的人生,向往着神仙般的日子,食着人间的烟火。
而生命阶段注重的则是自我价值的实现。当一个人不再有生存的压力,也没有物质的诱惑时,他会开始对人生进行思考。一种人想的是“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身前身后名”,另一些人则由个人想到社会,由自己想到他人,由享受想到了责任,由生前想到了死后,实现了物质和精神的统一。如释迦牟尼佛,作为王子,经历了人生的荣华,享尽了金钱美色,当人世的一切对他不再有吸引力的时候,他开始思考人生的苦难、生命的意义和价值,才立地成佛,有了普渡众生的想法和行动。比尔·盖茨捐出数以百亿计的资金做慈善活动,李嘉诚用自己财产的三分之一做慈善基金,都是这一阶段人生的代表。这个阶段的人不再以“我”为中心,更多的是对人生和社会的终极思考。
不过思想的境界和生活的境界是可以不重合的。有人拥有高官厚禄却仍然无止境地中饱私囊,有人却能够“身无半文,心忧天下”;有人家资巨亿却舍不得吃穿更不愿帮助他人,有人自己没有房住还能“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尽欢颜”。只有处江湖之远而能忧其君的人,居庙堂之高后才能真正忧国忧民。一个人,也许你永远不能超越自己生活的阶段,但随时可以把天下的兴衰装在心中;也许你不得不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但思想上却可以成为一个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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