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亮（化名）是湖南省省城长沙市一家房地产公司的老板，以下是他的自叙……

〈一〉

八十年代初期，我从大学毕业后分到省城的一家国有企业做技术员，当时一个月还不到一百元的工资。我是从农村出来的孩子，当时考学的目的就是为了跳出农门，工作以后一直想报答含辛茹苦送我上大学的双亲，可是用什么来报答呢？总不能老在父母面前说漂亮话。于是工作后，除了留点生活费，我把大部分工资都寄给在农村的父母。可后来谈了恋爱，就不行了。有一年的冬季，在女朋友生日那天，为了给她买一件她心仪已久的皮衣，我整整攒了三个月的工资。母亲打电话来问我：“是不是讨了媳妇就忘了娘？”这话问得我无地自容。我和那个女孩谈了三年的爱，因为没钱，婚事一拖再拖。最后女孩不干了，要和我分手，她说：“你是个好男人，可好男人不能当饭吃，不能当房住，你说我俩结婚了住哪儿，怎么过日子，总不能住集体宿舍吧？”那时厂里的房子紧张的要命，只有双职工才有资格住单元房。三年的感情抵不上一套房子，两人说散就散了，见鬼，让她和房子结婚去吧！

我一气之下，就扔掉单位到广东打工去了，什么手续也没办。那场爱情让我很寒心，让我不相信爱情！我当时发誓：如果自己没有足够的经济基础绝不谈爱！

我拼命工作，加上有好的机缘。我先在深圳一家港资企业做老总，有机会认识了很多商界名人，后来自己又开公司，做一家世界著名产品在中国的代理，渐渐地，完成了资本的原始积累。有了钱，就有了关系，我开始回到长沙，进军房地产，这些年，发展的也不错。可衣食无忧后，突然发现自己的感情上是一片荒漠。

没钱的时候，老是诅咒爱情的虚伪，可如今有了钱，却更感到爱情的飘渺和不真实。在我的圈子里，红颜白发，情人小蜜，三妻四妾……什么样的花样都有。我自认为自己还算是好的，偶尔也玩玩感情，那是拿钱来堆砌的一种游戏。如果没钱，就连这种感情游戏也玩不起，有时看了那些动人的爱情故事，就想：那有那么多的真情故事，不过是一些文人编造用来赚人眼泪的。说真心的，这世间真感情还是有的，只是很少很少，可遇而不可求。于是，我只能幻想，希望自己这一生能遇到一份真正的爱情。

〈二〉

那是春天的一个早晨，我开着车去公司。一路上开车的时候，我喜欢打开收音机听交通频道的广播。这天，广播里传出一条征友信息：一个叫白雪的寂寞女孩诚征真心朋友……最后留下了一个扩机号码（那时流行扩机）。她在广播里介绍自己说：护校中专毕业后还没找到工作，人孤独的时候特别想找个真心朋友聊聊天，说说心里话。这个时候我也突然觉得自己好孤独，就产生了一种特别想和她聊聊的想法。我把车停在路边的一个车位上。想了一刻，就下车走到一个公用电话亭给她扩了机。没过多久，电话响了，里面传出一个很柔和的女声，她用不很地道的普通话问：“喂，你好，我是白雪，是你扩的机吗？”我同样用普通话回答她：“是的，我叫成亮，和你一样，我也是从农村来到这座城市，和你一样的苦闷和寂寞！”我们就这样开始在电话里聊了起来。

在电话里，我们聊自己对这座城市的感受，聊自己对前程的迷惘，对爱情的看法……记得那次聊了很久，很开心。

挂了电话后，有一种很怅然的感觉。回到车里，又觉得自己很可笑，自己是不是很无聊，和一个小女生开这种电话玩笑。但有一点可以如实说：除了隐瞒自己的真实背景外，我跟她说的都是自己的真心感受。她在电话里给我的感觉很清纯，很浪漫，很青春，仿佛让我回到了我的初恋时代，这种久违的感觉让我激动不已，虽然我和她只是在电话里交了个普通朋友。

晚上我又扩了她的机，我说我还想和你说说话。

她很快乐地说：“你讲呀，我认真听着哩。”

我说我很累，心里累，工作也累，只想找个人倾诉，我很少有朋友。

她说：你随时可以扩我的机，我都会回复你的，你就把我这里当作一个休息的港湾吧，其实我也一样累，不过我的朋友比你多啊，你就常找我吧，我会很乐意听的。

她的话让我很感动！

〈三〉

有钱的人永远不会满足，总想着赚更多的钱，但越有钱，心灵越空虚，很难交到真心的朋友，商场上有的只是永远的利益。疲惫的时候我就特别想和白雪打电话聊聊天，当然，每次我都会找外面的公用电话去打，我不想让金钱的颜色掺和到我和她之间，我想，也许只有这样，才会看到人性的真面目。为此，我还为自己买了一个扩机，方便和她的联系。

有一天，已经到了夜里十二点，我收到了她的扩机。我跑出别墅，到街上给她回机，她很惊讶，说：“没想到你这么晚还会给我回机。”我说：“你一定是有什么开心或不开心的事，才会给我扩机，我当然想听听了。”她说：“是啊，我今天找了一份工作。”“是吗？能告诉我吗？”其实，我一直想给她找份工作，这对我不是一件难事，但我想看看两人之间的发展情况，以便更好地了解她。

她告诉我，她经过一家家政公司的介绍，去给一个老教授当护理。有了份工作本是好事，可那个老教授很挑剔，总是看什么都不顺眼，很难伺候，好事又变成了坏事。我说世间的事就是这样，说不定坏事又会变成好事的。她突然对我说：“我很想见见你。”我说我也想见见你。于是两人就约了时间，在烈士公园的门口见面。

我是打的去的，老远就看见一个穿白裙子的女孩，长得还不错，披着长发，手里拿一本杂志，我想是她了，这是约定的装扮。

我们就近找了个茶楼，坐下后，她望望我，笑着说：“没想到你都四十了，还显得这么年轻。”我就笑着说：“那是因为我不想事，心宽，人就自然年轻了。”我曾经对她说我在一家机关上班，坐办公的。茶上来了，我们边喝边聊，她说：“我就奇怪，想知道你都四十了，为啥还没结婚呢？”我说：“结婚还不容易吗，找个女人凑合就行，可我不甘心，我想找个真心相爱的。”她听后就笑了：“你还挺浪漫的呵。”我说：“那是我的理想，因为这个理想，我就至今未婚。”她又问：“那你的理想女孩是什么样的呢？”

这话让我想了很久，于是我笑着说：“开个玩笑，我的理想就是你这样的，能善解人意，能和我一起聊聊天，能在孤独的时候有个人来听我倾诉。”然后我又说：“象我这样的年纪找你这样的女孩是不是在做梦？”这话说完，我们都哈哈大笑起来。她后来很认真地说：“其实，婚姻也没有年龄的限制，关键在于两个人的感情。”我说：“不错，可是要是这个人一无所有呢？你会不会嫁给一个一无所有又大你二十岁的男人呢？”我想试探一下她在这个问题上的看法。她想了很久，才说：“那要看我是不是真的爱他。”

她的扩机响了，是她定的时间，她说她该去老教授家了。

〈四〉

我觉得她形象不错，说话也还有水平，就想给她帮忙。我有个朋友姓区，开一家建材公司。我就去找他，因为业务上的原因，我找他办事，有求必应。我告诉他我刚认识个朋友，叫白雪，想介绍到你这里来做事，他笑着问我什么朋友？我说是普通朋友，并告诉他不要向白雪透露我的半点情况。

电话里，我对白雪说有个公司老板是我朋友，想招个文秘，你去试试吧。白雪说我能行吗？我说你试都不去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呢。于是白雪去了那家建材公司，区总很满意，而且让她做了总经理秘书。她高兴得非要请我的客，我想她既然这样高兴，就由着她吧。

两人找了家小酒店，把酒问盏，聊着天，很开心。临分手时，她说：“成大哥，感谢你的帮助。真不知怎么报答你。”我说：“你好好努力吧，在外打拼不容易。”她说：“我会好好珍惜的。”

她走后，我很惆怅，我在想：我是不是在心底里爱上了她，可她呢，也许在她心中，我只是个能和她一起聊天的普通朋友。我是她人生旅途中的一座驿站，她只是在这里喘口气，歇歇脚，再去远行。

她重新租了房子，并买了手机，和她联系更方便了，但我还是一直用公用电话打给她，和她天南海北地神聊，聊过之后，忽然发觉自己是不是有些变态，只有在电话里我才能感到有那么一丝爱的存在。

秋后的一天，我得了重感冒，高烧持续不退，医生说要住院输液，我于是住进了一家小医院，没给公司里的任何人讲，安排好工作后，我关掉了手机，然后我让护士打电话告诉白雪，说我住院了。白雪马上请假来到医院招呼我。她不停地为我换额头上的冷毛巾，又用热毛巾给我擦身上的虚汗，她学过护理，对我照顾的无微不至。整整一夜，她都在医院陪着我。直到黎明时我的高烧渐渐退去，她才在床边打了个盹。望着她，那一刻，我真想拥她入怀。

这件事至到现在，还让我感动不已。

病痊愈后，我请她吃饭，并送给她一张电影光碟，是美国早期拍得电影《怎样嫁给百万富翁》。我想告诉她的是：只要她真心去爱一个人，她就一定有好运。过后我问她看了有什么感想，她说：“那是一个成人的童话。”我说：“如果童话成真了呢？”她在电话里笑了：“你不会告诉我你是一个百万富翁吧？”我也笑了，用开玩笑的口气说：“如果是呢，你会不会嫁给我？”她的笑声更脆了：“得了，别说些梦话了。你现在还好吗？”我说很好，就是有些想你。听了这话，她在电话里沉默了很久，很久之后，她说：“有时候我也在想，我是不是爱上你了，后来一想，咱们两人太不现实了。”我就问她说得现实是指什么？她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只是说今天聊很久了，以后再聊吧！就把电话挂了。

〈五〉

这种“电话情缘”从春天开始，进入了冬天。

初冬的早晨，我的朋友区总给我打电话，告诉我他准备和白雪过几年“日子”。区总是有家室的，他的所谓“过日子”，当然是指白雪给他做情妇。我有些吃惊，但很快我就稳住了情绪，我问他白雪已经答应了吗？他说明天白雪将给他最后的答案。

天下起了雨，初冬的雨特别的寒冷。到了傍晚时分，我开着自己的奔驰车来到了白雪租房的地方，把车停在一个角落，然后来到公用电话亭，这种公用电话亭只有上面有盖子，可以避避雨，但不挡风，刚从车里出来，浑身忍不住直哆嗦。白雪接了电话。

“白雪，你准备给你们老板做情人吗？”

听得出，她很吃惊，她说：“你怎么知道？”

我说你别问那么多，你为什么这样做，能给我一个理由吗？

她说：“我需要钱，我的弟弟考上了大学，需要钱，我还想买房子，我想要一个自己的家。成哥，你能理解吗？”

我说：“你就因为钱而牺牲自己？牺牲自己的爱情？”

她说：“没有啊，将来再找个人，他不会知道我这一切的。”

我的心隐隐地刺痛，我试探地问她：“你有没有想过这一生和我一起呢？你忘记了我给你看的电影了吗？只要你是真心爱我，我们将来会拥有一切的。”

电话里，一阵难堪的沉默。过后，她说：“想过，也许我们在一起会过上平静的生活，但我不满足，我不相信故事，我只相信现实。你能理解我吗？”

我无言以对，在她的心里，金钱是比爱情更有分量的，我本可以用金钱去俘虏她，但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风很大，吹得我浑身发冷，但更冷的却是在心里。

“白雪，我就在你楼下对面的街道上，你能下来和我聊聊吗？如果你对我还有点真心的话，就下来吧。”我想，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她下来，证明她心里有我，我就会满足她的一切心愿！

“成哥，你走吧，天很冷，会冻出病的。”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我看见紧闭的窗帘打开了，她出现在了窗前，她也一定看到了马路对面电话亭里的我，她向我挥了挥手，但她终于没有下来。

我跑到停车的角落，坐进车里，靠在方向盘上，前所未有的一股悲怆袭上心头，但慢慢地，心又归于平静了。

车在寒风中悄然行驶。我又突然觉得很失落很失落，不知心中是喜是悲！

也许我太挑剔了，也许我太理想了，也许我的心理上有问题！

爱情，对有钱的人来说，是不是一场游戏？！

本文已被编辑[文清]于2006-9-18　18:49:07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