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零点刚过三分钟，我的手机叫了起来。这么晚了谁会来电话呢？平日里在这个时候，我早就关了手机；最近县上防洪吃紧，我又是在代班，所以也就只有让手机和我一样辛苦了。不过满天的繁星，这电话的铃声还真的让我失去了猜想的目标。

“谁呀？”我顺手操起电话：“有什么事情吗？”走仕途好多年了，什么东西好象都没有留在心里，什么往事都不能让我心灵涌动，只是这烦躁的脾性长了不少。

“怎么，不高兴啦！我看你是官不大，脾气到是不小呀！”是战友；现在也就只有昔日同一个战壕的战友能这样和我说话了。

“呵呵！刚开始新一天，你就受不住寂寞啦；怎么，想要什么？除了我老婆，尽管开口。”战友人生路上也真是不幸，来来去去几回，可到了今天还是孤身一人。四十多岁的男人，心灵里到底都盛装了些什么，也许只有他自己能够体会出来。

“哈哈！我就一直不明白，政府怎么就能用你这样的人当领导呀！难怪我们的生活是一年不如一年了；看来你还是应该早早让位，好好抱抱老婆，也算尽了做男人的本分。你不知道，没有女人的日子，对于男人来说是什么吗？”

“哈哈！说实话了。你说，是什么？”

“是没有女人的日子。”战友这回没有再说玩笑的话，耳机里我似乎听到了一种来自心灵深处的声音。战友也许在几次失去女人的过程中煎熬了心灵的渴望，也许是人生的过程和答案在战友这里异化成了黄土原上那道不清年轮的一把黄土；这时我忽然有了一种空旷的感觉，一种觉得生命失去重量的感觉：“老战友，你在听吗？”

“在听；没有女人的日子。”我在耳机里重复着战友的这一句话：“你怎么会说出这句话呢？难道是你的心灵失去了彼岸？难道……”我一时竟不知道该怎样来回说战友这句真实的不能再真实的话语。

“因为明天我又要有女人了，请你来喝酒。”战友也许觉得再说下去，怕我又会整出什么新的花样和理念来，所以直奔主题。

“恭喜啦！一定到！”

战友挂断了电话，我却失去了睡意……

五月的天里，世界开始有了告别春意的味道，进入梦乡已经多时的妻子，不知又做什么美梦，嘴角流出了一丝微笑。看来世界就是这样，你去了，也许带着心灵的果实；他来了，心灵中也许盛装着是渴望之后的苦楚。

二十年前也是在一个五月天里，战友来家里告诉我他要结婚了，让我去喝喜酒。那时我们都是刚从部队回来，都是二十几岁的青年人，心灵中的萌动是不可言明的；当时我好羡慕他，因为在那一时刻，我还没自己的心上人。

记得那一天在战友的婚礼上，我喝醉了酒，那是我平生第一次醉酒。后来是大家把我抬回家；当我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只有母亲一人。看着母亲，我愧疚的笑了笑；母亲说话了：“孩子，酒是好东西，但不能贪杯；人一生能饮酒而不醉才是一种境界。”

这么些年了，我一直记着母亲的这一句话，而且从此我也再没有因贪杯而失去过意识。

战友婚后很幸福；因为我们就在一个小县城里，平日里联系很多。一年后他有了女儿，看他整日笑嘻嘻的样子，觉得男人要是有了女人，世界都开始变的美好起来。

也许是后来我也有了家庭，也许是各自都在为自己的事业奔波；有几年我们联系少了。不过有一回，听另外一位战友说，他的婚姻出现了问题。当时我觉得不可能；因为我的这位战友在生活和工作上不应该有这样的结果。记得在部队时，他是通讯兵，那时可能是太胖的缘故，或是因为性格的原因，总之他怎么也爬不上电线杆，总是屁股坠在下面；那一段时间他可没有少让班长用脚揣屁股。由于他总是完不成训练任务，所以经常加班加点，鞋子也比别人破得快；当时他都把我几双鞋要去了。不过他很努力，最后还是成为了一个合格的通讯战士。我在想，回得地方，他还是在电讯部门上班，象他这样专心的人怎么会守不住妻子呢？

但是，现实就是现实，他就是没有守住自己爱着的女人。后来他在房子里看到了另外的男人搂着自己的妻子，他愤怒了，他不能容忍了，觉得自己做男人的尊严受到了莫大的羞辱。最后他带着自己的女儿选择了分手。

那时侯我们都还很年轻，觉得生活这样对待我的战友很是有些不公平。在这个问题上，我们从来没有进行过交流，当初也许觉得那女人不值得去说，也怕再伤战友的自尊心。因为我也曾经是军人，我理解一个军人对自尊的呵护。不过这样的时间不是很长，战友就又要结婚了；对那一次的婚礼我只是听去了的朋友说起过；当然了，没有第一次那么喜庆。

说到战友的第二次婚礼，我事先是知道的；但当时不知为什么我没有去参加；我总觉得在人生的历程中象这样的停顿，留在心灵的东西已经超越了欲望的本身。因为当初我怎么也想不明白，感情为什么好好的就会出现裂纹？为什么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既然走在了一起，为什么就不能相互守住对方？我不能面对那样的场景，我不能让自己的心灵留下一种永恒的困惑。

当时我选择了逃避；也许战友知道我的心思；也许战友觉得重新开始一回生活味道会更好。在后来的七八年时间里，我们只是在公共的场合相聚过，我也从来没有再去过他的家里。他的第二任妻子长个什么样子，我不知道，也想象不出来。只知道后来他们有了一个儿子。看起来他们的感情还真是不错，听朋友们说，那女人很贤惠，而且也很会生活。当然了，我也是真心的替战友高兴。

现在看起来人生不光是不能开人生的玩笑，命运也许还真的蕴涵了一种道不明白的宿命。战友也许觉得生活从此就有了自己的轨迹，人生也许就有了一份舒心和坦然。但是谁能想到，一个刚刚寻到归宿的女人，却因一个小小的哮喘病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让自己的身后留下了我的战友和一个八岁的儿子。

有人说，我的战友真的是太不幸了；在人生的路上怎么会遇上这样的劫难。战友的心里是怎样的一种感受，这阵子我是怎么想也想不出来。不过这一回我去参加了这个陌生女人的葬礼。当时我觉得，在战友的生命里，不能再有这么大的负重了。为一个陌生的女人送行，不为别的，就是想让我的战友捡回自己已经流血的心灵。

时间兴许还真的能改变一切。三个月过去了，有一天一位朋友说，我的战友现在是门庭若市，来来去去的女人不断；最后还补上一句：“如今四十几岁的男人可真是宝贝呀！”当时我听了这样的话，心里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滋味。

我和战友已经没有什么交流了，所以也不能知道战友现在到底是怎样的心情。不过，一个人呆在家里，脑子是怎么也挥不去这男女构成的画面。不知为什么，我想起了战友的第一位妻子；因为我们很熟悉，经常还能见面，只是没有过去的那种心情了。也是听朋友说，她从离开了我的战友，一直是一个人生活，当然也有说还一直和那位有妇之夫在一起。

一个女人做了这样的选择，在社会中自然是要留下许多故事的。不过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想法，觉得这位女人其实比我的战友要幸福；因为她好象找到了一种心灵的彼岸。我在想，一个女人为情活着，她没有不幸福的理由。

现在战友第三次走进婚姻的殿堂，不知为什么，这一回我竟有了想去参加的冲动。一晚上没有睡好觉，第二天早上起来头都有点晕晕的。妻子在一旁看起来有些不乐意了：“人家结婚，看把你激动的样子，一晚上连觉都不睡了。怎么羡慕人家啦。”女人就是女人，在女人的心里，自己的老公好象就是这世界里最好的尤物，好象随时都有被别人掳去的可能。

“呵呵！想又能怎么样？还不就是想想呀！战友说了，他过的是没有女人的日子。我一直在想，这没女人的日子到底是个什么日子。”我和妻子说话从来都是这样，一半正经，一半玩笑。

“你今天去看看就知道了。”妻子总能在不经意间说出我怎么都总结不出的话来。

中午十二点我准时到了宾馆的餐厅，原想今天的婚礼一定有些异样；可谁想我看到的和平日的婚礼没有什么两样；大大的红喜字悬挂在餐厅的正中央，门口炮竹已经摆成了长龙；餐厅里已经是高朋满座，好不热闹。

我找了个位子刚坐下，婚礼就开张了。这时不知谁在我的耳边说了句：“那不是你战友的儿子。”

我看到了，孩子坐在我不远的一张桌子上，低着头，默默地在吃着东西。突然鞭炮响了，就在他爸爸和另外的一个女人给大家敬酒的时候，他用手在抹着眼睛；我感觉得到，孩子一定是想他的妈妈了……

战友来给我敬酒，我没有喝；不知为什么，我没有去看他身边那个陌生的女人……

战友一定感觉出来了，回望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对我说了一句话：“谢谢你能来。”

我没有回答。我不知道怎样回答！因为我不知道人生的这一幕会是心灵的什么！我这时在想，妻子到底让我来看什么？

我早早退出了那热闹的场地，走在行人往往来来的大街上，我想起了那个现在还独身的女人；想到了早早走上黄泉路的那个我不认识的女人；想起了战友那句“就是没女人的日子”的话；想起……

是啊！看起来什么都有了；什么都在走向完全；可我就是想不明白，现在的幕幕画面却能留给心灵什么？

我是真的第一次感到了茫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