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中学的女儿拿回一张由教育行政部门牵头下发的全市五万名教师征求市民对教育的意见书。书上说本市本着中央教育优先发展的战略部署，为办好市民满意教育，肯请市提出宝贵意见。我让女儿在意见书上画了三个大惊叹号，交了上去。我无法对女儿解释，这欲哭无泪，欲说无言的感觉。孩子说，老师一再强调不让瞎写，不会写就写没有意见。我所在的学校稍晚一些也接到这种征求意见书，上面传达的精神与女儿所说无疑。原本在我心里那点孩子传达有误的疑虑也没有了。

义务教育法修改了，说是要取消义务教育阶段的学费了；最高领导说了要把教育摆在优先发展的地位；陕西出台由国家代为偿还助学贷款的鼓励享受助学代款的大学生到贫困地区就业的政策。在这人类文明高速发展的时代，这星火何时能形成燎原之势，给中国教育一个出路，给中华民族一个希望。

国家公布取消义务教育阶段学费的义务教育法修正案的同时，就说明中部地区明年将取消义务教育阶段的学费。明年才取消的学费，今年法律就出台了；明年才要取消的学费，中央教育部权威人士今年就向全世界公布中国取消义务阶段学费。看来中国的领导人也知道中国这靠百姓血汗来维持的“中国式义务教育”丢脸。可是那低于世界贫穷国家教育经费所占民国生产总值平均数的政府投入，如何来实现这个目标？中国农民负担几千年的皇粮国税取消了，可是农民种地的成本要比交税时还要高。有识之士都担心这个悲剧在教育界重演。这并非是杞人忧天，眼下的形势告诉我们一场涉及千家万户的教育浩劫即将来临。如果你看到下面的事实，你还会怀疑这个种顾虑吗？

今年本市小学生上学仍得数千元至数万元不等的选校费、选班费。初中生比这个标准还要略高一些，高中没有了义务教育的限制就更高得没有边了。许多孩子在没有上完初中，就因为家庭贫困而辍学了。虽然表面上有什么困难家庭的减免政策，可是在落实上有很大的出入。被减免的部分根本解决不了孩子学业的经济负担。昂贵的书费，最少的其中也有近三分之一是国家明令禁止的教辅材料。并且是以地方教育行政部门的文件形式要求订购的。其根本原因就是有人从中获取暴利。其他如资料费，印刷费、打着第二课堂名义收取的补课费均不在减免之列。由于这些费用关系着学校与教师的具体利益，班主任在学校的压力下采取种种手段逼迫孩子上交此钱。家庭困难的孩子在老师的“动员”与老师所造的舆论的压力下，纷纷辍学。而各校为了欺瞒义务教育考核，采取出买义务教育阶段毕业证（只要交足三年学杂费）的手段来充数。地方政府为了能够完成义务教育目标，也对此熟视无睹。这就是近年来青少年犯罪率居高不下的重要原因之一。

如果学生都在学校内上学，即使有什么网吧的吸引，也不会有如此多的青少年走上犯罪的道路。这还不是全部，基础教育小学与初中两个阶段无责任划分。小学由于教育体制与教育方式的弊端，对家长溺爱孩子且不讲理，个性较强，不太听话的孩子采取放任自流的态度。虽然在小学阶段由于学校怕承担责任，孩子逃学的现象还不十分普遍，可是孩子的学习与日常行为规范教育已无人问津。现行法制与社会传统给老师头上套有太多的光环，被神化的教师不能有半点过失，有的只能任家长污辱，承担本来属于正常教育的正常失误责任。什么，孩子不能说得重（没有标准，只要孩子不满意就是说得重），让孩子上课站一会就属于“体罚”，上体育课孩子要是出现外伤因为国家没有具体体育教育规范，学校都得承担责任，学校自然也就把这份责任转嫁到当事教师身上。似本人这个工作近二十年的中学一级教师，工薪不过一千一百六十元，全市教师工薪大体如此。如果再如本人家庭妻子下岗，这份收入是家庭唯一的收入，拿什么来承担那份责任？就是承担个医药费，全家一个月断饮都承担不了。一旦有了这种事故，社会舆论几乎全部倾向出意外的学生一方，表面上看学生是弱势，那在现行教育体制下的教师又强到哪呢？孩子看病可能要花费些钱，教师却可能因此丢掉工作，失去生活来源，甚至可能是家庭唯一的生活来源。

那些不从事教育或者在东南沿海大城市从事教育的老师们看到这，可能又要搬出道德来。说什么，全是懒惰，干什么还不挣两个钱。据了解，全国比本城这个东北名城形势恶劣的还有很多，仅就本城而言，临时工一个月的工薪仅三四百元，四百元月薪的是高标准了。本城的最低工薪是三百六十元，可是谁执行？你要是要最低工薪就得被解雇，不够标准的工作还有很多人在等着做呢。经商，不用说这从事几十年教育的老师没有本钱，就是有本钱学都很难学到。因为本城的物价非常低，在道边卖点杂货或蔬菜，做小买卖的基本都靠短斤少两来挣钱，要让教师冲破几十年形成的道德低线，恐怕还没有达到目的就已经无法生存了。加之地方政府收刮，民众苦不堪言。个体商家与做小买卖的税收都是由地方政府雇佣社会地痞流氓来收取，收取率到是上去了，可是民众的负担也随之提高了。因为除了负担国家的税收，还要负担那些被地方政府雇佣来的地痞流氓。就在写这篇文章的今天早晨的早市上，一个老太太，在卖小白菜，一元钱三捆，收税的来了，扯下一张十元钱税单，老太太拿出准备找零的五元钱，这个眼露凶光的收税的不耐烦地指着老太太说：“少费话，快拿钱！”我看了一眼那地上的小白菜，虽然摆了一地，占的地方很大，可就是都卖了也挣不回这税钱来。旁边的路人也都帮着说情，最后那位收税的把老太太的五元钱收了，却边骂穷鬼，边一脚把老太太的白菜踢得满地都是。

笔者所在的学校墙外就是早市，虽然本地政府明确规定距离学校五十米内不许有市场，可是这个市场把学校大门都堵上了，早晨学生进校常常与卖东西的发生矛盾。学校找各级政府找了三四年了，都没有结果。上班的路上经常看到，那些收税的与卖东西的发生矛盾，甚至打了起来，吃亏的经常是卖东西的。一有不服他们收税标准的，他们就会打电话叫来一帮人，在市场上大打出手。多少次卖东西的都被打到医院去了，收税的被派出所带走。可是还没有等早市散去，那些打人的就又回来收税了。这种市场环境，当教师的能适应得了吗？笔者设想过，假如有一天，要是流落到这种地步，就离监狱与刑场不远了。因为要是遇到地天老太太的遭遇，笔者非杀了那个收税的地痞流氓不可。

半个多世纪的教育体制，使教师已经无法适应这复杂的社会了。这亦可喜，亦可忧。喜的是教师还有教师的道德低线，还为这个社会的发展保留了希望；忧的是，一旦教师失业，这种道德就成了在这个社会上生存的巨大障碍。

这种恶劣的形势，使教师失去了承担责任的能力。只能随波逐流。别拿那“举世混浊唯尔独清，众人皆醉唯尔独醒”来教训那些苦苦挣扎的教师们，道德的力量是有底线的。克拉玛依的那场大火，烧死的都是老师和孩子，在剧场最前面，逃离火场距离最远的干部们无一殉职。一位老师已经逃出火海，可是当她回过头看到孩子们与同仁们都还在火场里，她毫不犹豫地回到火场去救出了很多孩子，结果自己被烧死在剧场里。而跑出去的干部们忙着上医院疗伤却无人报警，使消防人员失去了最佳的救火时机。重庆的那次井喷，黑龙江的大水，殉职的大多是教师。老师们没有常人的感情吗？老师们没有亲人没有儿女吗？那些拿出道德来指责教师的人们，你们能够做到上面那些教师所做的一切吗？

笔者身边的教师就有，自己的孩子整天地穿着运动服（校服），却拿出钱来给学生买衣服，买鞋的。如笔者这等道德水准平平的人，每年合计起来也要拿出几百元来，给那些父母离异出走，无人照料的学生买吃的。今天他一份盒饭，明天他两袋方便面。一年下来，几百元也仅仅能那些孩子偶尔没有着落的午饭。每当给孩子买一回午饭，晚上笔者都辗转反侧久久睡不着，不敢想象那几个孩子晚上吃些什么。有没有亲属能给他们一顿晚饭。有的孩子走了几个亲戚家，都不给开门，只好到网吧向老板借钱买个面包后包宿。一些孩子就是被网吧老板逼着偿还债务而走上犯罪道路的。笔者给那个孩子偿还了面包钱与包宿上网的钱。可是这种事情，绝大多数老师是无法知道的。

有人对教师们这种行为嗤之以鼻，说什么收学生钱教师愧疚了。这种说话不用脑子的人才是这个社会发展的真正障碍。在学校几乎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没有老师个人敢收学生钱的，收费都是以学校名义收的。收费的最大受益者是教育行政部门。最近笔者在网上看到一篇文章《逼良为娼》，叙述了教师在教育乱收费中的境地。虽然笔者不十分赞同这个观点。可教育经费层层拦截挪用，已经成了各级政府一笔不可或缺的财源。最近四川就利用教师那份自尊拿都师的工资来救灾，看似名正言顺。那教师全家的活命钱被挪用的“灾”又该谁来救。这种拆东墙补西墙的作法竟然被当作经验来报道！笔者此前写过一篇文章《透视“圆梦行动”》中就阐述过，有什么比阻断文明之火的传递更大的灾害呢？在这篇文章中，笔者结合高等教育见闻，提出了鼓励享受国家助学贷款的大学生到困难地区定期工作的方案，建议这样大学生如果在贫困地区工作个三五年，就可以由国家代为偿还助学贷款。近悉，陕西省根据中央鼓励大学生到贫困地区就业的精神，已经出台这类政策，可是没有明确具体的方案。还仅仅是个地方政策。然而终有星星之火出现！终于有了希望。

润之先生的星星之火，带给华夏儿女一个暂新的世界。可时下这人类文明高速发展的时代，国人们还会不会有这种福份。如果这星星之火十年后再燎原，那它带给国人就不是希望，而是失望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