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若桃花,烈如酒
(原题《谁的ru*房不寂寞?》)
那一年,当我挺着大大的肚子在花园散步的时候,妖娆的酒给了这个混沌的世界些许莫名的安慰。酒,原名宛如,本是个温婉得可以挤出水来的女子。我陷入了无法自拔的哀伤。每天黄昏的夕阳,像温柔一刀,割裂着我的肌肤。
我想起愈曾经和我坐在这个花园的葡萄树下,看落叶纷飞,煞有介事地讨论着人生的大问题。我清晰地记得他深深地吸上一口烟,然后闭上眼睛时的神色。寂寞的烟圈开始缭绕,横亘在我们身旁,似座座青山。而我们不得不靠这青山的冰冷来取暖。
“桃花,假如以后,我有了别的女人,你怎么办?”愈看着我,扬起笑脸。脸的右侧被阳光的阴影吞没。我看到他左脸隐约的忧伤。“不怎么办,我杀人。”我吃吃地笑起来,诡异但温顺。怀孕了的女人,是不是都像是被驯化了的猫呢?
“杀人?”
“恩。”莫名的感觉涌上心头,有种被撕裂的疼痛,可是,快感。我的眼泪滑下来,打湿了放在肩上的愈的手。愈轻轻地搂着我。
“你知道吗?我……”,愈没有等我说完,就吻上了我的唇。
酒就在我的对面,悠然地吸着烟。修长的手指,黑色的指甲。我顺着她的脚踝,将视线一直攀缘上她的ru*房,然后艰难地登上她骄傲的鼻子。她开腔,“你约我出来,你打算怎样?”长吸一口烟,她娇媚的眼神瞟过我的肚子,“我这样吸烟,不妨害你宝贝孩子的身体健康吧?”语气里有着不可退却的冷漠和孤傲,“男人是靠不住的,说不定你的女儿,以后就是你男人床上的情人。”
“陪我去医院吧!”,我在轻微的颤抖之后,说。
燃烧到头的烟,在一道优美的弧线之后黯然地落地。酒靠在我的身边,将耳朵贴近我的大肚子,很乖巧地听我孩子不安分的踢腿声。左手弯过我的腰,轻轻柔柔地搂着我,温婉柔和如两年前。
“不会有事的”,看着她凝重的表情,我若无其事地耸肩摇背,起身。她看着我走进医院。“你不会听见我的尖叫的,我能撑过去的。”在她很不放心地叮嘱了几句之后,我转身走进医院,眼泪啪地流了下来。
从医院出来,我把自己关在家里,好几天不出门。冰箱里有供我吃上大半个月的蔬菜水果,案板上常年备着熏干的牛肉。虽然母亲对这个让她颇是为难的女儿不甚满意,但总是托亲戚从乡下带来各色各样的烟熏食品。我把自己裹在漆黑的房子里的苍白的被子里,整颗心都在瑟瑟抖动着。我的手机一直是停机状态。
一个半月后,我又见到了酒。出人意料地,她和我一样,穿着黑色的吊带裙。杀人真的很简单,我一本正经地笑。酒不置可否,轻轻地挣脱开身边一个西服男人的手,说她突然怀念起和我相识的那个夏天。
“愈怎么样了?”
我摇头,“他消失了,消失了,我能说什么。”
“桃花,你怎么也开始刷黑色的指甲油了?曾经……”
我笑。“酒,你还好吗?”
“好。桃花,你,真的杀了那个人?”
我还是笑。“酒,你换号码了?我打过你手机。”
“恩,换手机号码的速度一定要跟上换男朋友的速度。”酒依然妖娆,扯过刚刚被忽略掉的男人,挡在身前说,“我男朋友”。
“桃花,照顾好自己”酒将烟圈喷在我的脖子上,在我的额上浅浅一吻,温度冰凉。
我们站在bar的楼梯口。我说,“酒,我们去跳舞吧。”酒拉过我的左手,手指在上面轻飘飘地抚摩着,“走吧!”。被忽略的男人重新被忽略,似乎在看着我们走进舞池的身影发愣。我不着声色地勾着她的腰,轻佻地在她唇上一啄。居心叵测地,我们走进了一家同志酒吧。周围哨声响起。
两年前的记忆在舞池的灯影闪烁下漫漫弥散。两年前的我们,是一对人见人爱的美丽小公主。我们丝毫不吝惜自己美丽的年华,逃课躲在城市的阴影里痴迷叛逆的味道。酒是那个时候让我称她为酒的,你就忘了我是谁,我从哪里来的吧,从今天起,我就是酒。酒说这话的时候,端着高脚酒杯,鸡尾酒微微泛着幽暗的光。我说,好,那就叫我桃花吧!做够的温柔如水的女子,就来玩个艳若桃李的游戏。那个时候,酒的父亲因为强j*了她的表妹而四处逃窜,我的母亲在烟熏火缭的乡下卑微地死去,我们一下子成了失落的公主。酒其实更像传说中神秘的巫婆,她莫名的语句,往往一语中的。
同志酒吧是我们常来的地方。我们丝毫不在意那些路人的眼光。我们留给他们的永远只是背影。我们经常来这里,因为在安全,惬意。我们可以用自己同性恋的身份拒绝任何一个想死缠滥打试图把我们永久留在身边的男人。
酒开始学会化诡异的妆的时候,我也开始将嘴涂得漆黑。她经常一杯一杯地灌着浓烈的酒,然后像一只拔光了牙齿的老虎一样温顺地窝在我无限疼惜的怀里。我们一句一句地说话,她糊涂,我清醒。有时候,她却更清醒。
同志酒吧的老板年轻得让人惊讶。从薄薄的眼镜片后面折射出来的柔和的光,总是似有似无地打我的脸上。每当这时候,我就镇定地低头,用长长的卷发遮住迷惘的眼神,俯下身去,亲吻我怀里慵懒的小老虎。我喜欢透过发丝看见他莫名忧伤的眼神,我知道那是专属我一个人的。
大学快要结束的时候,酒吧的老板已经是我的常客了。他经常来我家,然后我们一起躺在床上,抽烟,喝酒。他有一个动人的名字叫朱愈。珠玉么?不,是朱,朱自清的朱。宁为玉碎的玉?不,是伤口愈合的愈。然后我们聊天,聊大学生活,聊同志酒吧,谈论男人,谈论女人,谈论爱情,也谈论作爱。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爱上了这个年轻得有点可怕的男人,而每当我的双手缠绕上他的肩头,他的唇接上我的耳垂的时候,他总是神经质地推开我。“抱歉,我忘记了,你是……”。他总是孩子气地一脸歉意,眼镜片在床角悲伤地泛着清冷的光。
毕业之后,我留在了这个陌生的城市。我像个落难的公主疲惫不堪地在这个城市的烟火里穿行。酒在我闭眼和愈缠绵的时候失踪了。我就这样把酒弄丢了。在那个炎热的夏天,我和愈奔走了整个城市的大街小巷,放声呼唤酒的名字。
我说,愈,你也会消失吗?愈说,我不会。我安静地睡在愈的怀里,我不敢挣开眼,不敢看愈忧伤的眼神。
醒来的时候,看见愈还是一楞一楞地直立着,双眼微闭。闹钟显示,时间已经过去五个小时。我蹑手蹑脚地平放下愈的身体,然后趴在床上,细看这个让我心动的面孔。我忍不住将自己寂寞的三十九度双唇慢慢贴近他纯真的眼眸。
愈猛然拉出我托住腮帮的双手,一个鲤鱼翻身,席梦思床的声音像挑了重担的老人。愈翻骑在我的身上。我瞪着双眼,面无表情地看着天花板,“你要,你就拿去吧!”一副视死如归的大义凛然。愈进入我身体的时候,我想到了曾经的问话。宁为玉碎的玉?不,是伤口愈合的愈。愈感激地抱着我滑嫩如醉虾的身体,眼泪啪拉拉一直流,“桃花……”,他哽咽着一直念叨我的名字。
几个月后,我就怀孕了。而在此之前,我和愈一直维持着只吻到耳垂的默契。我想起愈揉搓我美丽的ru*房时眼神里的惊喜。我没理他。他看着床单上艳若桃李的血迹斑斑欣喜地说,你是[ch*]女。我还是没理他。
“这次就当意外,以后……”愈温柔地用吻封印我微启的双唇,喃喃,“不,我不要,桃花,我是真的,我没有玩,我是真的。”我木然地看着这个男人紧闭的眼睛和眼睫毛上晶莹的泪珠,我想迎合他的吻,可舌头不由自主地休克起来。自由率性如我,也会爱上一个人间的男子?
换了床单之后,愈和我的话题开始变得稀少而厚重。
“你会嫁给我吗?”
“不会。”
“为什么?因为酒吗?”
我不置可否,这是我的武器,因为没有承诺,就不用急着偿还什么。愈把我当做圣女一般供起来。我的耳垂都开始寂寞起来了。
如果不是酒的再次出现,我恐怕就要死在这种全身心的寂寞里了。两年了。酒的出现填补了我的孤独。在很多夜里,我静静地斟上一杯酒,陈尸般横在我们中间,然后就像两个寂寞的山头,彼此凝望。
“红酒?葡萄干红?”酒疑惑地看着我,“鸡尾呢?”
我摇头,“你走了之后,愈一直给我备着红酒。”
“愈?就是那个年轻的酒吧老板?你们要结婚了吗?”
我灿然笑笑。
酒轻轻吻了我的额头,“宝贝,以后就不能常陪着你了。”我平平的小腹在如炬的酒的目光里猥琐地过关了。酒不知道我怀孕了,愈也是。
我怀了愈的孩子。仅此一次,我就怀上了愈的孩子。我去医院做检查的时候没有告诉愈。我对愈说,酒回来了,我们该分别了。愈说,真好,终于看到你们团聚了,我看见愈明净的眼睛里满是忧伤。我知道愈背过去的面孔里,眼泪滂沱。在愈转身离开的一瞬间,我差点失声叫出来。眼泪刹那间溃堤。
酒不在房里,不在床上。
酒在同志酒吧里。
我在酒的怀里。
酒揉搓着我的ru*房就像当年的愈。也是那般温柔宁静。
愈走了,没有回来。开始还有匿名的电话切切而来,急急而去,之后便杳无音信。
“桃花,假如以后,我有了别的女人,你怎么办?”愈看着我,扬起笑脸。脸的右侧被阳光的阴影吞没。我看到他左脸隐约的忧伤。“不怎么办,我杀人。”我时常想起这样零碎的片段。记忆的流光碾过城市的烟火,剩下刹那芳华。
白天的时候,我在楼下的花园里悠闲地踱步。想着将要一天天大起来的肚子,我悲伤地思念着我年轻的情人,我的愈。愈初中毕业就创建了同志酒吧,经营了五年有余,可多年的摸爬滚打外,他还是一个纯真的孩童。是的,愈很年轻,年轻得似乎我可以当上他的阿姨。
我在黑夜里蜷缩成一团,想念的我的孩子和我孩子的父亲。
酒似乎感染了我忧伤的情绪,性情也变得奇怪起来。晚上搂着我腰静静入睡,可半夜总是莫名其妙地被惊醒。酒,你怎么了?我,我怕。酒紧紧地箍着我的腰,呼吸紧促,桃花,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有人即将死去。我在黑夜里睁亮了眼,我沉默,可我分明听见心里的呼喊。是的,有人即将死去。“我要杀人”,我开始想我无意中说的话语,还有酒那神秘如巫婆般的预感。蜡烛忙不迭地流下泪来,似乎特意赶来成就这场伤悲。
我的肚子果真一天天地大了起来。酒也莫名其妙地重新玩起了失踪游戏。在那游戏中,酒有着不计其数的男主角。酒开始疯狂地更换手机号码,然后在疯狂和歇斯底里之间让我知道那一个个陌生得冰凉的阿拉伯数字组成的符号。酒的男人和她的手机号码一样,更换得频繁。
“知道吗?被勾引的男人,智商低得像刚上小学的孩子,总是乞讨着你ru*房里源源不断的丰美的乳汁。”酒的手机里总是有着语不惊人誓不休的言论。
酒答应见我是在葡萄树的花园见面的两天前。酒的忌日也是那一天。当酒送我进医院的时候,我看不见酒眼里的哀伤。我不知道酒有没有看出我外表的坚韧和内心的矛盾,我在一遍又一遍地叩问自己,是不是非杀人不可的同时,酒死在了我的忧郁里。
“桃花,同志酒店是我永远忘记不了的地方,因为在那里,我邂逅了一个神圣的女子,我爱她,然而不能让她知道我爱她。知道她怀孕了之后,我换了一个又一个男人。我在与他们作爱的激情里忘却那个女人,麻木自己敏感的神经。我一个又一个地换着男人,一个又一个地换着手机号码,可那个女人的魔咒像神符一样让我无处遁形。桃花,你能理解吗?我爱她!所以,我玩着失踪的游戏。所以,我成了一个个游戏的女主角,可怜的男人像蔽履一样被我遗忘,可我守身如玉。桃花,如果我死了,是为了成全我和那个女人的游戏。谁,让她爱上了一个年轻得可怕的男人!谁,让她心甘情愿地为他孕育后代!我不知道同性恋,会让那个女子背上怎样的阴影,我只希望她快乐!我也想过,让她堕胎。可是在她说出这话的时候,我心里阵阵酸楚……”
酒的遗言让桃花心里阵阵酸楚。那个女子是谁?不就是桃花吗?可是,桃花就是我吗?我就像患了失语症的病入膏肓的病人,一时混沌。
我坐在楼下花园的葡萄树下,风吹起我的头发。我抬头仰望这个城市灰色的天空,期待下一场雨。又一年的春天姗姗来迟,此时大地重回春。大自然根本不理会我心里的这场霜降,依旧繁花似锦,姹紫焉红,楼下花园又成了一片花海。但我却似乎变成了一个色盲,红红绿绿在我的眼睛里统统成了灰色。烂漫的春光似乎丝毫不能唤起我对于生命的热情。
酒是在目送我进医院之后写下那信的。在我封闭自己的日子里,酒静静地完成了从生存到死亡的进化。是的,酒说,那是一场进化。
我开始怀疑之后我遇见的那个女人,那个有着黑色指甲和黑色吊带裙子的女人。是人?鬼?还是酒的灵魂。我明明感觉到她亲吻我额头时那冰凉的温度了的。我的脑袋开始发怵。我似乎看见了那黑色在艳阳下燃烧的妖娆,艳若桃李的姿态祭奠了一句淡然的“我希望你幸福”。我在刹那间,看见愈温暖的眸子,在我眼前闪烁。我看见他,在温暖的阳光里,向我招手。右手抱着我的孩子。宁为玉碎的玉?不,是伤口愈合的愈。我看见了愈在为我疗伤的同时,满地的碎玉。
我没有亲手杀死我的孩子。进医院之后,产期很快就到了。然后愈戏剧般抱着玫瑰和香水百合出现在我的病房里。出院后,他隐约地出现在我孤单的空间里,偶尔陪我下棋,聊天。在我想念酒的时候,他温柔地为我拨号,然后把电话递给我。
“宝贝,你知道吗?是酒让我来找你的。”,儿子周岁的宴会上,愈凑在我耳边温柔地说。我端着酒杯的手开始颤抖起来。酒,洒了一地。我苍白的脸色正好折成一只大大的祭花,纪念桃花和酒不相溶的感情。
然后,然后还能怎样?管理好那不安分的ru*房,哺育那有着桃花般面庞的孩子。
【完】(作于2006-9-14 武汉)
注:征集文章标题,请大家多多砸砖!谢谢,谢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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