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嘉峪关,就是茫茫千里的大戈壁。没有河流湖泊,没有绿洲村镇,只有酷热的白昼和阴冷的黑夜。青灰色的沙砾和深蓝色的天空,占据了全部的视野。一望无际的荒原,一览无遗的苍穹,没有一棵树,也没有一片云,干燥强劲的狂风,时常会卷地而来,把整个宇宙,变成黑暗的风沙的战场。
风沙过后,戈壁又被铲掉了一层,然而却有一种例外。那就是骆驼刺生长的地方,那一眼望不到头的“坟场”。提到坟场,有人会觉得惊悸,但是如果你真的看到了那种景象,你心中感受到的只有震撼。一个个或大或小的坟丘一样的沙石堆,紧密地却又均匀地洒布开来,往往能占据几十乃至上百平方公里的地方。这种地形足以让所有带轮子的东西却步,但却是骆驼理想的旅程。因为,就在那坟丘的顶上,一从从紧扎扎乱蓬蓬的刺,坚硬的锐利的刺,正在保护着那比黄豆大不了多少的叶片。任风狂沙密,任地燥天寒,一到春天,它们就重新焕发出生命的光彩,顽强地,执着地占据着一片又一片领地,这,就是骆驼刺。
本来,它们应该叫骆驼草的,但因为枝叶都被尖刺包裹,甚至于刺密得看不到叶子,所有沙漠动物都对这种植物望而却步,只有骆驼,可以无惧那尖刺,连刺带叶地一扫而空,用那少得可怜的水份,来维持沙漠之舟的生命。所以,这草,就有了更通俗的名字---骆驼刺。
如果说沙枣树是戈壁滩的美女,骆驼刺则当仁不让地成为戈壁上的士兵。不论脚下的大地多么贫瘠,也不论天空上太阳多么酷热。只要被骆驼刺占领,就再也休想让它们起身。正因为骆驼刺的抗争,狂风可以带走草根旁边的沙石,却无法夺去骆驼刺脚下的沙土,它们用那特别强劲的根系,紧抓住脚下一方寸土,于是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斗争后,沙漠没能入侵,却形成了戈壁滩特有的坟场一样的地形。但是这坟场的出现不是因为死亡,恰恰相反,是生命,造就了这戈壁的坟场,自然的奇观。
骆驼刺的全部生活,就是生存,生存与生活在这里是划了等号的。也许对于人来说,这是人生的悲哀,但是在这死亡的禁地,却是一种傲然不可侵犯的生命的尊严。无论如何,我活着,生存着,生活着并且快乐着,狂风也好,烈日也好,干旱也好,其奈我何。即使被骆驼啃去了枝叶,来年照样东山再起,即使被风沙掳掠了领土,但是更强劲的根系,更坚韧的毅力,仍能与风沙拼个高下,直到狂风再也带不走一粒尘沙,那便是骆驼刺的胜利,生命的胜利。
戈壁的荒凉与城市的繁华,恰是这世界的两个极端。但是比起骆驼刺相互尊重并且保持距离,互相留下生存的空间这一点,城市的冷漠和戒备,心灵的空寂与荒芜,更象是另一种戈壁。在这个心灵的戈壁中,也生存着无数的骆驼刺。他们外表寒酸甚至丑陋,他们贫寒而且无助,他们象骆驼刺一样在城市中生活着、生存着、挣扎着。忍受着周围恶劣的环境,忍受着城里人鄙夷的眼光,但是在大街小巷里,这样的人却无处不在。你看那街角上打烧饼的,天桥上擦皮鞋的,工地上扛水泥的,不都是这城市的美丽花园中杂草一样的人吗?虽然城市是他们建设的,但是他们永远不属于城市。他们就是这城市中的骆驼刺,被人遗忘,遭人诟病,但却顽强地存在着。
这城市里的骆驼刺们,象戈壁上的骆驼刺们一样活着,生存着,生活着并且快乐着,他们的快乐和富人们的钞票一样多,他们的钞票和富人们的快乐一样少。他们不会吟风弄月,也不会高谈阔论。他们每天起早贪黑,数着那不多的几张零票,满足地回到蜗居,安排明天的工作和孩子的学费。活得辛苦,活得快乐,象骆驼刺一样。
不是吗?你听那骆驼刺在歌唱,如同小贩们的叫卖声一样粗鲁但豪放;你听那骆驼刺在低吟,如同民工的家信一样深情款款。没有任何修饰,也没有多少夸张,但是坚韧不拨的生命乐章却如此华丽。你管我是工地上的民工,还是街边上的小贩,你管我是送水的勤杂工,还是擦楼房的蜘蛛人,哪怕我在地底下挖煤,去华山上挑山。我为自己的生存,为家人的幸福而努力着,抗争着,这是,我的事。我们没有有钱的老爸,也没有掌权的亲朋,但我们不用勾心斗角媚俗违心,也不用费尽心机钻营算计,就象骆驼刺一样清贫而顽强地活着,用伤痕累累的双手,握着自己自由的灵魂和快乐的生活。不是吗?
骆驼刺要是放在内地,早就被人连根铲了,就象城管铲除小贩一样。人家要的是几千美元一平米的草坪,几百万元一棵的大树,又怎能容忍这丑陋的荆棘在城市存在。但是若是把牡丹芍药放到戈壁,用不了一个昼夜,就得去准备那几万块钱的墓地了。骆驼刺全部意义的的生活,就是生存。但骆驼刺的生存,却在天天享受阳光,天天随风吟唱,天天与死神对抗,直到寒秋将尽,叶落枝黄,好好睡它一个冬天,来年再战。
愿天下所有象骆驼刺一样活着的人,幸福安康!
本文已被编辑[文清]于2006-9-15 16:16:35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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