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的东西说起来没什么规律可循，可是多少悲剧“复制”成了同一个版本世代“发行”？

门铃叮咚叮咚地在客厅里回荡，似乎悦耳，似乎刺耳。

儿子激动地从沙发上弹起来。何太太把手中的报纸搁在茶几上，端起杯子抿了口水，似笑非笑。何先生则是不紧不慢地夹起一根烟，火花神经质地跳动了一下，烟点燃了…　…

“张嫂，我来开门！”儿子冲到了已走向门边的佣人前面。他的右手停在门把上，旋转前的那一刻突然定格，他转过身来，紧张地看了母亲和父亲一眼。何先生是那样熟悉这眼神，熟悉到象是照镜子一样，镜子里的是二十五年前的自己。

门开了。一个干净而明朗的女孩被儿子拉进了客厅，怯生生地叫了“伯父”，“伯母”，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何太太高雅地浅笑了一下，说：“坐。”她扫了一眼儿子，发现他正旁若无人地凝视着女孩。她知道她的儿子还很天真很幼稚。

“家人都还好吧？”何太太微笑着打开话题，或者说开始审判。

“挺好的。”女孩绷紧的神经线慢慢垂了下来。

“家里多少个兄弟姐妹啊？”又是关怀的口吻。

“我还有两个弟弟在读高中。”女孩丝毫感觉不到何太太的层层陷阱。

“哎，现在读高中可花钱了！听说你很早就为家里奔波挣钱了啊，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妈妈身体不是很好，经常吃药，也不能下地。家里全靠爸爸一个人撑着很辛苦，供弟弟们上学还欠了不少债。”女孩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位未来婆婆和蔼可亲的可以敞开心扉。

“是啊，你父亲真是很辛苦啊。不过没关系，等你嫁了人，经济上就有女婿来分担了！”

何太太和女孩同时看了儿子一眼，都是意味深长。

父亲看到儿子的脸上在刹那间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快。他并不因此而鄙视儿子，那是因为他知道世上所有的母亲都能轻易地抓住儿子的弱点，正如二十五年前他自己的母亲一样。他继续抽烟，波澜不惊地看一个女人如何毁灭另一个女人的幸福。

半根烟已经在墨绿色的玻璃烟灰缸里化成浅浅的粉末堆叠着。

“你和小风结婚后，如果想搬出去，我和他爸爸也不会反对的。我们是很开明的父母，不会阻止你们过想要的生活。”何太太戴着仁慈的面具继续铺展开她的阴谋。

“如果可以，我想把我的爸爸妈妈，还有弟弟，都接过来一起住。我想他们每个人都离不开我，我要照顾他们。可以吗？”女孩毫无戒备得让何太太觉得这场较量没有一点挑战性。

“当然可以。我想小风也不会反对的。”何太太看着儿子的眼睛说，“儿子，你真是大赚了，一份聘金，娶了一大家子呢！”她就这么看着这个她了解得深入骨髓的儿子，直到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她想要的东西——惊恐，才满意地转移了视线。

儿子仿佛突然长大了，第一次觉得爱情原来不只是爱情这么简单。当他再看女孩时，仿佛她已不单单是她，而是她那一大家子——张着嘴等着他养活的一大家子。

何先生坐在一旁饶有兴味打量着他的妻子，他在想是不是所有的女人都是最高明的刽子手，这该是属于女人独有的艺术吧。他觉得自己罪大恶极，眼睁睁地看着这场阴谋无声息地摧毁两个年轻人的情感却袖手旁观。可是，没有办法，他自己的父亲，他父亲的父亲…　…都曾经这样点燃一根烟，然后静静地等它熄灭。现在他手指间的这根烟熄灭了。也许有一天，儿子也会点燃这样的一根烟…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