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命运交响曲安宜生

发表于-2006年09月13日 中午2:29评论-2条

命运交响曲⑴ 

引子

原来这世界上还是有阴晴圆缺的啊,无怪呼东坡先生留下了那首传世的千古绝唱:“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安宜生和李桂芳,也许正是你我他之中的原型,我在命题的时候,就想到过用“命运”这两个字,但老觉得这单个的安宜生的命运不足以说明我的写作目的,故而牵强附会,硬是将李桂芳等拉入这残缺的曲谱之中。我努力地使安宜生与李桂芳共同协奏这支我为他们谱写的〈命运交响曲〉。我在努力地想让这首曲子赢得人们的认同和弹唱,也许有的人会任腋崞仔从泄亍懊恕钡那樱杆?她)们所奏出来的,是我和安宜生,李桂芳,向梅,舒芹们热切期待的更加完美的《生命之歌》。

生命是宝贵的,事业是美好的。而命运,则是需要探讨的重要话题。我没地方可以说话,可是这并不代表我心里没话说,更不代表没说话,我在跟自己的心在说话——这本身就已够了,谁要是指望靠倾诉获得众人一致的完全的理解——那才是憨呢!您?认为呢?

第一章

盛夏的中午,南国的热风带着湿淋淋的水蒸气,在烈日的烧烤下,将摄氏38度的高温送到江城北岸这钢筋水泥筑成丛林的洲头镇。临省道公路两旁的香樟,很吝啬地散发着它清香的气息。来来往往的车流在匆匆流淌,发出令人烦躁的声浪——这炎炎的酷暑!路上看不到行人这个地方流传的谚语说:“太阳六月六,烤熟鸡蛋蒸熟肉。”

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死热到底多少天才到头?她巴望秋高气爽的秋天早些到来。

舒芹不耐烦地将门帘放下,{因为是店门是封闭式铝合金}放下就可以避开外面噪音的干扰,将桌子调整下位置,让它侧对门口,这样能关顾店内外了,她梳理了一下刚刚凉干的头发,重新戴上刚刚取下的眼镜-近视就这样麻烦,眼镜戴长时间鼻梁发酸,洗舆时还非得取下,自己如果能适合戴博士伦那多好!---看了一上午书,也该让眼睛休息一下了·

她靠在椅子上,迷迷糊糊闭上眼---实在是没办法午睡,但眼镜老打架,半醒半梦之中,安宜生第一次来借书的情景再一次浮在眼前……

三月那个春暖花开的星期六上午,她开门不久,正在整理书架。

“请问,杨女士在吗?”门外浑厚的男中音,随着门帘挑起传入耳中,她马上迎上前:“您好!请问先生您要借书吗?哪方面的?需要帮助吗?”她很礼貌地而且很客气的招呼着他,他不慌不忙,慢斯条理地摘下架在鼻梁上可能带有老花的变色眼镜,小心地掂在手中,露出炯炯有神的眼镜,挑了挑很有棱角的眉毛,左眉里闪出一颗亮亮的黑痣,“拿本[三国演义]或[三国志]看看。”他微微张开富有魅力的双唇。

“哦?”她故意露出惊讶,常听人讲,老不看“三国”少不看‘水浒嘛?”

“怎么?我这样年纪就不能看‘三国’了吗?他显然是摆“老”。“各人的读书品味不同嘛,可不能一概而论哦!”他朝书架那边瞅瞅,一米七左右的魁梧身材随着很自信的脚步缓稳的地移动,取那本“三国演义”,又在右边的光盘架上张望了一下:“没有理查德,克莱德曼的《命运》光盘?”“对不起,昨天带回家了,忘拿过来。”

听他的几句活,自始至终都带有宜城的音韵。

“您也是宜城人?”

“是的,有何见解?”他看了她一眼,仿佛说;和你们城里的人有什么不同吗?“啊!终于遇到老乡了!”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自己忘了女人对男人的矜持,那种很应把握的不失礼貌的矜持,走近他,抬起头再次从上往下仔细地重复地审视着急他:大约四十五岁的长方型的脸上高高的鼻梁恰到好处地居其正中;还有那张好看的嘴,双唇似乎时时都在配合嚼咀肌,让这张不太好看的脸常略带微笑;先天卷曲的头发自然有序的分布在头顶,略显有些秃顶。

“这样吧,这本书就算我免费租给您!听您谈吐文雅,想必也是个文人吧?可以请文尊性大名吗?”舒芹对他竟一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好感,通常情况下不办理借书卡的顾客,她是不会随便问人家姓名,年龄,住址等问题,因为她认为那样做顾客会不满,以为她像“私人侦探”似的,今天是个例外。“不才!一介书生而已,靠三尺讲台和一张嘴混碗饭吃,鄙姓安,名宜生。”他似乎有点腼腆地整理了一下西服,掸了掸根本没有灰尘的灰西裤,掂了双腿,好像要让这条与季节不符的西裤遮盖那双老式的皮鞋。

她装作没看见;“哦!原来还是个可敬的园丁呀!”她觉得他们之间的交流空间似乎更大些了;“给您的借书卡,请您在上面留下地址单位和电话,我这儿的简介已印在卡上了,”她递给他那张精制的卡片,他好像并不注意看随手插入西服的衬袋,她进一步向他介绍;“您会享受我社贵宾级的忧惠!”“谢谢!”他微笑着点点头,“谢谢您对本社的关照!老乡!我还想常向您请教文学艺术呢!”“担当不起呀!不过,”他略顿了一下准备告辞;“互相学习,祝你的心情天天像今日!”

……·

“呜……”汽车竟装上了船用的汽笛!将她从三月的回忆中拉到了现在。

舒芹讨厌地骂了声。正是这汽笛声将她从梦中拉到现在,她转眼往身后边的光盘架扫描了一下,才想起原准备见到安宜生的第二天带给他的那张《命运》光盘,早忘了在李桂芳的家,“今晚去拿过来。”她自言自语。见到安宜生的那天回家后,那一晚舒芹失眠了。她的丈夫替厂里出车回来,可能太累了,早已沉睡于梦乡了,在她枕边鼾声如蕾。

她不耐烦。披上羊绒衫,蹑足下床,轻轻带上房门,独自在客厅里将电视和功放打开,将音量调至让自己只能在一一米之内才听得到的程度,仔细地听着包括师姐李桂芳今天刚认识的安宜生在内的那么多人都喜欢听的理查德,克莱得曼--《命运》。真的,听得能入迷!……一时涓溪;一时汹涌澎湃;一时快节奏的悭锵有力;一会儿悠扬顿挫尽情抒畅,……她也完全沉醉在这刚柔相济的音乐声中。

“嘀…嘀…”手机的信息提示盖过音响,她望了望显示屏的时间:00:00”“捣蛋!哪个又搔挠我?”往下按只见:“芹妹,梦醒了吗?好想你!不想让梦增添一幅江太夜月的美景吗?望速来老地方陪我!不然明天尅你”

看来,这位与自己在师范学院同学三年,现在市图书馆搞文档资料管理的师姐李桂芳可能发生了什么狀况,半夜三更不让人睡觉,{其实也不是一次了}唉!反正睡不着,陪就陪陪她罢。心里埋怨,却又同情:师姐也许快到更年期了,原来很讲究作息的规矩都开始乱了,女人的事就比男人多!一幅多愁善感,心绪不安的样子。

江城三月的夜景确实很美。尤其是今晚这个十四的月夜,江中游轮的灯光和星星点点的渔火,与防洪墙上闪烁的夜景墙灯交相辉映,偏西的圆月将巍巍的宝塔的塔影倒映在江面,更赛过古人赞誉“塔影横江的美。舒芹顺着微微的北风,逆江堤而上,来到和李桂芳经常闲逛的江边“焚烟亭”。李芳好像在此等了很久。“对不起师姐!光顾看夜景,迷住了,来晚啦!可以“我怕你们夫妻演‘窝里斗’,踹破了被子才救你出来,还不谢我!”邪侃!

“我看你呀也准没好事,怕是‘二人转’转得不利落,他将你撵出来转了吧?”舒芹也毫示弱,紧敲其通腿。“尽没正经!”李芳不在反唇相饥,收住笑容,关心地问:“书社怎样?除了书里,生活中在那个地方找没找着爬格的素材?”不等舒芹回答,接着又问:“有什么需要帮助?要书尽管开口,反正城里人在家用电脑看书,图书馆里的那些陈货,在乡下还找不着哩……”“你是让我来陪你观景散心,还是让我来听你婆婆妈妈的唠叨?”她的贫劲儿又上来了,恨不得用手捂住那张快嘴——她早已习惯和适应了李芳那开朗的性格和不拘小节的为人。“好啦好啦!我自己的事懒得和你再啰嗦了,反正你也知道。”李芳和她的第二任丈夫正在“警戒线”上,舒芹早已知道了,除了开点善意的玩笑,她不能也没必要加入她们夫妇“内战”的调解,因为她懂得她们之间仍属于“人们内部矛盾”。

“哪儿?”舒芹刚想问,李芳说:“家里应付不过来啦!破了老了的图书馆事儿还真多,今天馆长找我说,群艺馆的那帮老家伙们闲着没事,要搞一反映农村教师问题的戏剧,求我们馆给予协助,这馆长就号上了我,说我原先当过老师,有这方面的体验,又有当年的“知青”的经历,肯定有好的素材,你说怎么办?这不找你来啦?你们那儿接触的教师肯定多,帮忙给弄点儿精彩的!”她就差不多给舒芹开列了“采风”的提纲。

……

舒芹决定,今晚就去找李芳。五点半,毒烈的阳光还散发着余威,乡下歇伏的人们还正在三三两两地往地里赶,他们就趁每天这个时段抢抓农活。她可受不了南风渐息的令人窒息的闷燥,锁上铝合金门,骑上摩托车,风驰电掣般地往东北方向,那个属于她最舒适的家。

第二章

今年的伏天,比往年少了十天,秋风也来得早了几天。

夏湿秋燥。

不知怎回事,安宜生这些天有些心神不定。

当他于上个星期五,也就是八月六日,在舒芹的书社里,证实了自己的判断,就觉得似乎有块压在心里二十多年的石头突然堵在气管,让他喘不过来……

乡下的文化氛围就比不上城里。当城里来的有文化素质的中文本科生舒芹在这小镇开办“扬帆书社”以来,他就成为这个书社的常客,他在这里有兴趣的时候可以和这位秀气的女士作些文化方面的交流。

他就是这样的人,不文不武,不冷不热,不卑不亢,不过他似乎人缘还好,这也可能是他从不在众人面前口若悬河,还是他因为那张时常略带微笑的脸?他自己也搞不清。可他还是这样一个人,稳健不来,也得装着稳健,庄重不了也要类似清高,明知没什么底气却非要显出自信,还偶尔不失幽默。可舒芹偏偏觉得他好奇,觉得他那微笑的背后肯定隐蔽着某些鲜为人知的机密,觉得他吞吐之中有许多难以隐蔽的故事。他也觉察到了舒芹对他的注意力,他不将这种注意力当回事,只是言辞之中,舒芹向他解释《命运》光盘被她的师姐李芳拿去了;某一本书是图书馆李芳送的,某一天李芳和她说起当年下乡的故事……

“李芳?”那个神秘短信?我不认识这个女士,怎么会收到她的短信?舒芹为什么老在我面前提起她?……“你和李芳是什么关系?”突如其来的一问,舒芹愕然,半会儿反映过来:“她是我师姐。忘了告诉你,她说她很可能认识你,因为她曾经在你们那个地方当过‘知青’。”“知青”?--安宜生忽然想起一个叫“李桂芳”的女知青。莫非“李芳”就是“李桂芳”?随即脸上浮现一片红云。精明的舒芹马上看出,趁机端过椅子让他坐,“哦,谢谢!”他仍不失礼貌,缓缓坐下,生怕用力过度而压跨椅子似的。端起舒芹为他刚刚沏的“毛峰”,嘴角依然挂着令人难以捉摸的微笑,点燃一支“盛唐”的手撑住园园的下巴,支起的手臂与桌面形成倾斜的三角形,那三角形里私似乎像个不漏水的漏斗,茶杯在另一只手中放在桌子上轻轻地转叩,那茶杯与桌面转叩仿佛是撞击着一颗脆弱的心灵。

“你们真的可以认识。”舒芹边看他的脸色边试探,“哦?”他的语气变得重起来,“是吗?难怪昨天我收到一个叫李芳的人给我发来的短信,她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号码呢?”他分明是在质疑,同时又显出略带好奇和忧虑的表情。“她可能知道你的过去,她是在看我通讯录时才发现你的,”“她是否还有个名字叫‘李桂芳’?”“是的。”

“哦!…”一声长叹!

“我受的伤害太多了!”他知道隐瞒已没什么意义,但他决不会在今这时候说什么。

“我不想在知天命的时候,再去揭开往日的疮疤!”他在书架上找了本《曾国藩书信录》,很礼貌地向她示意了一下,便转身出门,骑上自行车,挤进来去匆匆的各式各样的车流。

……

第三章

又是一个星期五,农历六月上旬的夜晚,明月如钩挂在高空,一片透明的灰云淡淡的遮住月光,大地,仿佛笼罩着一层轻雾……安宜生难以入睡。一个多星期了,安宜生只保持着和李桂芳的短信联系,他搞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而且还在前几天通了一次电话。证实了他的判断:“李桂芳”就是“李芳”。那是几天前的早晨,妻子向梅已下地干活去了,他望了望灶台----稀饭,便凑合着早餐了,回到房间,在电话机的显示屏找到那个陌生的号码,按下留音键:“我是李芳,市图书馆的,你是不是安宜生?”---“啪!”他急忙按住暂停键,再按回放键“……是当年的宜生吗?”---是她!李桂芳!

芳姐!正是她!只不过已失去了当年的清脆,怪不得昨天下午帅帅说“爸,下午宜城有个叫李芳的打电话过来说找你有事。”他当时没好气地吐了句:“去!什么图书馆不图书馆的,做你的事去`!”这刚一听,果然是她!他觉得肚子里的五味汁在翻滚,他弄不明白,这个他爱过,怨过,恨过,一直到近几年才觉暗淡的女人,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来撹浑他已渐渐平静的一汪清水?既然如此,想回避可能不易……不行,让我冷静的考虑几天……“还是回个电话吧”,他情不自禁地按了一下回拨键

“喂,你好!那位?”

“我!宜生!听出来了吗?”

“宜生?哎呀!真的是你吗?终于联系上啦!这些年好吗?几个孩子?多大啦?”几乎没有他说话的份。

“都好!多年不见,你好吗?”他努力克制自己,不让真实的感情流露出来,很普通,很正常,也不失礼貌:“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这事对你来说,可能会有很多的不愉快,甚至会勾起你痛苦的回忆,我们都是过来人,我相信你会妥善处理的。”

“究竟是什么事?”他装作不耐烦。

“现代版的‘伤痕文学’又在吸引着不少读者,”她在那边听到这边“嗯”的回音后接着说:“我觉得你的经历是一份很好的素材,要不是你们那儿‘扬忛书社’的舒芹告诉我,我还真不知道你如今在哪儿呢!安伯伯和伯母他们。。。”

这下他接过来了:“我父亲已去世二十年了,我母亲已退休,在宜城的表妹家住。”

“哦…这样好不好,能否让我和舒芹哪天到你家参观参观?”

“欢迎!不过今天对不起,”他婉言地推辞:“我还要到学校开会,不好意思!我可以挂了吗?”

“那…好吧…我们都知道对方的手机号,就短信联系吧。再见!”

今晚将是个不眠之夜,下午舒芹发来短信,说李芳星期六,也就是明天会和她一道,到他家来“拜访”他。

第四章

他尽量控制着躁动的情绪,一次又一次拿起,放下电话筒,最后还是决定不打搅人家夜晚的休息,当然,他更担心的是李芳的丈夫郁欣知道,他听舒芹说李芳夫妇最近闹的很“别扭”。安宜生试探地轻轻踹了一下妻子。

她已经真的睡着了,而且是那么香。白天略显油黑的瓜子脸,此刻在节能灯的映照下,正泛着红晕,胸部丰满的ru*房在花格子衬衫里随匀称的呼吸而有节奏地起伏。他忍不住在那粉红的脸腮上亲了一下,用右手在那对山峰上轻拂,她睡的很熟,根本没有要理会的反映。他很想对妻子说点什么,想让烦躁的身心在被抚醒的妻子的揉摸中得到安抚,又一想现在不行,因为那样会使妻子产生不必要的猜忌。

每一个人心中都有属于自己的那么些秘密,尽管有时会在不经意中稍露点滴,让人们暇想,揣测,但其核心的部分是绝对不可能轻易泄露的。应该说,夫妻之间不应按有任何的狭私和隐密,否则,怎么能同心同德?怎么能肝胆相照?怎么能相濡以沫?但这应该建立在首先的互相尊重和理解的基础上,而且还要以绝不给对方制造难堪和情感危机的基础之上。

他担心的正是怕妻子不能理解,他怕触及甚至击溃她脆弱的情感防线。所以,他不敢将自己最秘密的东西袒露于厚睱纯的妻子面前。

是不是想一个巧妙的谎言来骗一下妻子?他仍然想对妻子说点什么,是啊!天下的好夫妻,哪有不靠偶尔的“谎言”而维持的?善意的无伤大雅的谎言,还有为了避免情感危机的辩护式的谎言。如果不编织一个让对方能相信的谎言,那么,明天将会是怎样一个场面?

结婚二十一年来,向梅为了这个家,招待客人尽主妇之宜,已是老生常谈了,接触的县乡干部,中小学教师,还有他那些当兵的战友,还有那些社会上让他不得不招待的“弧朋狗友”,不计其数,其中也有女同胞,当他引领或邀请或被迫要招待的同事领导朋友“名士”们来家一聚的时候,他的心里是坦然的,这些人也不会因为他不会迎奉,不会劝酒,不会“吹牛”而在意,尽兴地“侃”着他们的“大山”,玩着他们的扑克,麻将。他则闷头闷脑地在厨房,听桌妻子的“数落”,看着妻子切,剁,炒,烩,那灵巧的手而“嘿嘿”地憨笑,将一把把妻子早扎好的柴把子塞进通红的灶堂。

那种情况,今天会不会重新出现?他心里觉得没底。

他又一次放弃了“说谎”的机会。

向梅朦胧中翻过身来,卷曲在安宜生的右胸腰间,他无可奈何地摇了药头,关掉节能灯,顺着右肘,将妻的头拥在肘弯里……

明天怎么办?他恍惚着,乱七八糟地想着应付之策,渐渐地,睡到梦里……

第五章

酷暑终于结束了,但它的余热仍然促涨着“秋老虎”的淫威,露水退去的棉田里,雪片般地开着吐蕊的白花,坠压枝节的棉桃还有伴着阵阵秋风摇动的高大的棉树,整齐地排列在蓝天白云下的黑土地上,等待着培育它们成长的主人们的检阅,它们要将吐出的白絮尽情地,毫无保留地献给它们的主人,甚至自己整个的身驱。

他像一只弓腰的大虾,穿行在这今一人高的棉田里,查找着侵犯它们的敌人---斜纹夜蛾和棉铃虫,半个多小时过去,他的战果不大,便吃力地将两手护住后脊柱,伸了伸腰,看看表:已经快十点了---她们不可能来了---又掏出手机看看刚才没有信息提示---的确,她们今天不会过来了。这天也开始闷热起来,刚刚还在轻轻吹拂的东北风一下子就这么停住了,难怪老农们形象地比喻:“北风两头[早晚]尖,南风腰里[中午]硬”。他肚子里也在开始唱起“空城计”了。

向梅的烹调技术真的不错,韭菜花炒鸡蛋,清清亮亮的;毛豆炒辣菽,香辣可口;那碗咸角扁豆,金黄金黄的;还有那盘卤豆腐干,白白的上面滴上几滴鲜红的辣椒蚕豆酱,更让人唾涎欲滴;特别是那盘冬瓜汤,嘿!你看那冬瓜仿佛还是生的!浮在汤上,可当你送到嘴时却是那么软绵绵滑溜溜,几乎不用动牙!

“梅子,你要是年轻二十岁,我肯定再让你到“新东方”培训一年,弄个高级厨师干干!”

“哪个稀罕你拍马屁?少给点气我受就够了!”向梅瞪着双漂亮的大眼睛还以笑骂:“昨夜又瞎想些什么了?”

“是这样的,”他不敢正视她投过来似乎窥见到他内心世界的眼光,连忙将小凉椅摆在她右边的桌旁,毕恭毕敬地将她拉到椅子上坐下:“快吃吧!老校长和何镇长要我今天下午到老校长家去玩玩,~~还不过是聊聊而已。”

他终于在他的老婆面前撒了个多年不曾撒的谎!

其实老校长前几天还来过,并没有提出要他今天去他家,而那个已退居二线当镇人大主任的何镇长何世干,一个月前就到大连他那大学毕业的儿子那儿避暑去了。

他自编的这个谎言,还真的让妻子半信半疑,并且还用仅读了四年级书的文化,说出令他不得不敬佩的安慰话:“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你何必那么执着?安安心心地罢了,人家能得过就不带我们过吗?不要跟人家比高比大啦!能端得稳教书这饭碗就不错了!”

“是!是!是!”他深带愧意地连连应诺。

梅子说今年这“南农”6号特耗肥,今天下午还得要追施一次,妻子知道他右腿有关节炎,就没多唠叨,眼看着她将七八十斤重的两袋肥压在那不到一米六个头瘦小身躯的肩上,他感到一阵心酸和愧疚,如果不是自己的腿不方便,说什么也不忍心让她徒步负重近一公里的路啊!同时又恨自己没能耐,搭不上“末班车”,不然的话,他的梅子也肯定会像城里的那些同龄女人一样,如果精心保健,肯定也会是细皮嫩肉,曲线匀称。

下午的电视也没什么看头,已上高中的帅帅,正在有滋有味地看着机器人之间的大战,方桌上摆放的教科书及他的学习用具毫无秩序,房间里的杂物狼籍一片,还有那台袖珍式的收录机,耳塞正插在输出孔里。显然,帅帅根本没认真看书,他顿感恼怒,踹门而入!拔掉总插头,与儿子怒目相向!慑于“虎”威,终于帅帅暂败,从沙发里伸起懒洋洋的身子,挪向桌边,扮着鬼脸,收拾着书籍,灰溜溜地缩进他的房间,接着,传来一声似乎是不服气的“呯”---房门被关上的声音。

魔幻大战可能最能吸引青少年的兴趣,还有那些“时髦”的歌星们所“喊”或“嚎”出来的“时髦”的歌。不然,房间里这么热闷,帅帅怎么回竟然不觉?难怪现在的学生家长们都抱怨,现在有的传媒和网络被有些人搞得不像样,他们之中有的正在上小学二三年级的孩子们,竟然会“嚎”出“千年等一回”;哼句“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他真担心他家的帅帅,是否也在这花季岁月里,有没有那些“你爱我到底有几分”的期待与感叹!他不敢想像!

他打开窗户,刚刚又起的东北风吹进屋里,顿时凉爽了许多。他拉出靠在房角的躺椅,想稍歇息一下,在准备去还那本《曾国藩书信录》。刚想支开躺椅,眼角瞟见方桌上的那台收录机和耳塞还在,而且刚刚被帅帅的确书盖住的地方竟赫然出现一盒刘德华的歌带盒子,---这小子!看我明天怎么治他!这小子比他当嗯年可幸运多啦!他当年可没听说过“港台明星”啊!那时他只能从老式的台式收音机里,在夜深人静的晚上,偷偷摸摸地听那时断时续的时清时噪的邓丽君的“靡靡之音”,而且还不能在明天哼出调来。他越看越气也好奇,如是他也戴上耳塞,听一听这位刘大帅哥是怎么吸引这些追星族的。

他躺在躺椅上,绕耳的声音正是刘德华唱的“我和我追逐的梦”:“我和我追逐的梦,擦肩而过,永远也不能重建,只留下我独自寂寞,不敢回头!”

梦既然已擦肩而过,为何还要感叹不能重逢?毕竟是梦何必那么执着追逐?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有意义吗?

她改变了主意,是今天清晨,八月十二日的清晨。

李芳怕舒芹急躁冒进地告诉安宜生她要造访,便提前赶到舒芹的家,将精制的琨包边放在舒芹电脑台子上边说:“我想对安宜生的采访,还是由你先出面比较合适。”

“我和他才认识几天?”舒芹不解。“人家会像你一样对我这么了解这么信任?”

她望望舒芹,狡诘的眼里带有一丝歉意:“我给他的伤害太大了,尽管那都是我父母的责任,但他是不会原谅我的,既使能够见面,我怎么面对他?是企求他的理解?还是回忆当年相恋的酸甜苦辣?幸福,对于我和他,已成为陈年的烟云了!”她接着说:“我就像做了一个甜美的梦,被一声炸雷震得粉碎,无影无踪。你说,勾起双方痛苦的回忆而不能解决实际问题的见面会有结果吗?”

“那你怎么能完成馆里交给你的任务呢?”舒芹看着她,那副曾经红润的脸庞已经被生活的浪花冲出了细细的皱纹,鱼尾已经不知不觉地爬上她的眉稍,年轮使得这张曾经诱人的脸写出了有些憔悴的沧桑,那双曾经流光异彩的大眼,已微微凹陷,变得更大更圆更深。

“只有请你帮忙啦!”她示意着舒芹,指向电脑台上的琨包。带着有点无奈和伤痛的心情,深情地望了舒芹一眼,便又匆匆地下了楼。

第六章

一九八0年的深秋,安宜生获准从黄土高原的某部返乡探亲。妈妈告告诉他,准备让他和已在公社卫生院上班的安芬举行订婚仪式。

既然母亲已将自己退休后的顶职的职位给了父母认为作不了“怪”的“既定媳妇”,他还能有什么话好说?况且,父母在所在工作的各自系统内托人找关系,正紧锣密鼓地为他明年退伍而谋一个不干庄稼活的差使。

一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设想悄然而生。

当然,他还不知道回家后的另一番情况。

那天晚上,他没找到李桂芳。知青小屋的门上了锁。他觉得有点凉意,没精打彩地回到他曾经和李桂芳复习功课,迎战第一次中专考试的自己的房间。

“我们大队怎么这样落后?到现在电都不通!”他自言自语地骂道。从口袋里掏出火柴,点亮那盏带玻璃罩的煤油灯。这时从堂屋东边的房里传来妈妈严肃的声音:“宜儿,到妈妈这边来坐一下,妈妈有话对你说!”

他很不情愿但又无法抗拒地来到妈妈房间,爸爸在农机站还没回家,可能又到哪位领导家“汇报工作去了。他对妈妈有一种说不出到底是尊敬·畏惧·亲切·还是有些生疏的感情。经常从书本上·广播里知道享受母爱是最幸福的感觉。但他自从懂事的时候起就很少有此感觉。为他有些自卑;为此他有些叛逆;为此他有些古僻。他不愿意像他称作“妹妹”的小芬那样装模作样,娇声嗲气地讨奶奶和爸妈的欢喜;他不屑在奶奶和爸妈面前与小芬对垒;直到现在,他仍然还像从前在家一样,表现得规规距距地站在妈妈的身边。

妈妈不得不抬起头看着一身军装的儿子,招呼他坐在床沿,上下打量一番后说:“宜儿,你虽然当兵两年了,年龄也大了,但妈妈还认为你没长大!有些事啊,你要慎重从事啊!”他知道妈妈还要再提那事,便将心里的不情愿暂时按下,装出一副很孝顺的样子:“爸妈都是为我们好!操了不少心了!”“不过,你这几年所做的一切可瞒不过我们哦!”妈妈一边戳穿他的外衣,一边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封信:“你拿去好好看看吧!妈妈不想多说了!你受过部队的教育,有些道理你还是应该懂得地!”昏暗的煤油灯下,他看到妈妈那张像几年前一样的生气的脸色。“那我回房去了。妈您先别太生气!歇息着吧。”

九月上旬的夜晚,上玄的月钩渐坠西山,冷嗖嗖的秋风夹带着点点寒意。知青小屋里微弱的灯光,证明李桂芳回屋了。

昨晚从妈妈那儿接过那封信,从信封上写得明明白白“安然同志转安宜生收”的字样中,便猜出这是李桂芳的父母想通过挑拨安家的家庭关系来达到斩断李桂芳和他的情丝的目的!果然不出所料,他看过后感到太可怕!他顿感李家父母太残酷了!

他从回家后的这两天中没见到热情的桂芳(可能她在躲避他?);知青小屋时时上锁的反常现象中,隐隐约约地有一种失落的情绪正从心底升起,而这种失落的感觉正在一步步地向今晚逼近。

难道,三年多来他们编织的梦,就如同五颜六色肥皂泡,一个一个地破碎?

他很想约李桂芳出来问个究竟。但骨子里的孤傲又使他踌躇不前。他掏出一支烟点燃,闷闷不乐地朝他们每次必到的小树林走去。

“宜生!”一个清脆的女低音,他很习惯而熟悉地回应“嗯”回过头,一看:“芳姐?!”

果然是她!李桂芳!一身白底蓝花的连衣裙---很时髦的套装,齐耳的短发,额前还飘着短短的刘海,灰暗的月光下,晃动的树叶中,不时闪现那双曾经撩人心动的大眼。现在这双眼里似乎被一层晶莹的液化浸泡着,看不清里面露出的光芒。

“前天到家的?”

“是,”

“小芬回来了吗?”

“不知道!”

“你没去看她?”

“我为什么要去看她?凭什么?”

“因为她就要成为你的未婚妻了!”

“你就那么肯定吗?”

“那么,你能有勇气去否定吗?”

“……”

“宜生,我要回城了。”

“恭喜你呀!”

“我们……我们……不得不…”

“不得不结束?是吗?”

“可能……是吧……”

“不`要在说啦!”他愤愤地打断她,立在原地背对着她,像在训练场上时的向后转。她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其地靠在一棵树旁,掏出手绢,抹了一下涌出的泪水,低下头,狠狠地扯拽着手绢,沉默中悄悄抽泣。

安宜生愣了半会儿,手抖擞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大鹏”香烟,颤抖地划着火柴,那张黑黑的脸在这月夜里映衬得更难看。他大口大口地一口接一口地吸着·吐着,一根接一根地抽着……。夜,已经很深很静了,除了树叶被风吹动的细细沙沙的声音,就只有他们互相沉默时的轻轻抽泣和叹息的呼吸声……

“宜生,对不起!”终于,李桂芳打破了这难堪无奈的僵局:“这都是命运!我们都是听父母话的好孩子。我是迫不得已的,你也一样啊!我们都做不了自己的主啊!”

“唉!”安宜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接着又点上一支烟:“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呢?!”

“我们还可以继续做好朋友啊!”她想安慰他,“我会将这段感情深藏在心里的!”

“谢谢你的好意!我更要谢谢你将我的一切介绍给你的父母,让他们为我们的结束帮了这么大的忙!”他忿忿地饥讽。

“我父母他们怎么样你啦?”李桂芳惊讶的问道。

安宜生将那封信摔到她的面前:“你也拿去好好看看吧!猫哭耗子!”他忽然像狠城里的人了:“你们这些城里人我算看透了!小市民!”同时,也觉得李桂芳变了,变得市侩了,那么难以置信地变了。他恨她心无主骨;恨她冷没情义;恨她贪图享乐;恨她……

“对不起!”再一次的道歉:“多保重!”

安宜生没听见!不!他听见了,是假装没听见!

下霜了。林间被秋风扫落的枯叶映上点点灰蒙蒙的亮光。可能是快到黎明的原因,那灰色的亮光又被一片漆黑的夜幕所淹没。知青小屋里闪烁的灯光,映照着她渐渐回屋的身影。

今晚她回到她的小屋;明天她就要回城;回城了就有了工作;工作了就会有幸福的婚姻;有了幸福的婚姻就有了更好的生活!

而他,安宜生,他将面对的,又会是什么样的将来?命运又将会为他谱写出什么样的乐章?

本文已被编辑[圆月弯弓]于2006-9-13 15:37:09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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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寂寞的阴天点评:

命运不由人
更多的时候我们相信宿命
即使将生命的乐曲演奏那么美妙
最后依然是劳燕分飞
感悟生命是如此的匆忙
上帝关上一扇门
必定会留下一扇窗
爱情远离了
幸福依旧会再次降临
^_^

文章评论共[2]个
过客89-3-评论

命运有时候是靠自己来把握,更多的时候是由不得你的。at:2006年09月13日 下午3:29

朱树清-评论

拜读了佳作!at:2006年09月13日 下午4: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