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小学同学知道我退下来在家闲逛,就邀我去他老家玩玩。我知道他爷爷家在远离城镇的一个小山村里,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权当散散心吧。
初夏一个星期六的清晨,我俩整装出发了。乘上跑乡镇的专线中巴车,50多公里花去了两个小时才到达c乡。下车时,巧遇老同学t大队(现在叫“村公所”)的一辆手扶拖拉机回去,我们爬上拖斗,沿着一条凹凸不平的机耕道颠簸着出发了。
简陋的机耕路横在一个小盆地中间,道路两边绿油油的水稻正在扬花。小小手拖就像一叶扁舟,穿行在墨绿色的海洋波涛之中。这时,我不由想起电影《上甘岭》中的插曲“风吹稻花香两岸……”来了。又是一个丰收年啊。
小手拖颠簸了约一个小时来到一个山脚下,机耕路向左拐弯了,右边一条崎岖的小道指向远方连绵不断的群山。老同学让我下车,遥指着远方依稀可见山脚下的一个小村庄说:那里就是我的老家啦。天啊!俗话说:望山跑死马。这可不是“牧童遥指杏花村”啊。没办法,既来之则安之,那就走吧。又是一个多小时跋涉,我终于来到炊烟飘渺的小山村了。
这是一个依山傍水,景色秀丽的小山村,名字叫“两河村”。两条一大一小清澈的河流分左右绕过山村,在村前500多米的地方汇合成一条约60米宽的大河,原来村名由此而来啊。
吃过午饭,我趁着散步走到两河口,仔细瞧瞧,嘿!真奇怪,小河的沿岸长满了一丛丛青翠的竹子,竹梢弯向河面,远远望去,就像一条弯曲的拱形绿色长廊;大河沿岸却长着许多一人难以合抱粗的樟树与榕树,举目眺望,活似一把把张开的碧绿色的遮阳伞。河床两旁是层层绿油油的梯田,衬托在万里无云的蓝天下,好一幅令人陶醉的田原风光啊。
午休以后,老同学问我准备去那里玩玩。我非常遗憾的说:“早知道这里的山水如此秀丽,当初就应该拿钓鱼竿来”。话刚落音,门外进来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子,高兴的说:“二叔公您回来啦”!老同学呵呵大笑对我说:“这是我的侄孙,小名叫土旺,外号叫‘水老虎’,想钓鱼?让他带你去”。土旺闪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说:这位叔公也喜欢“弄鱼”(当地方言)?说着他就麻利地爬上小阁楼,背下来几十个大大小小的竹编玩意,拉着我出门直奔大的那条河去。
在一段有100多米直长的河道上,一道v形的用鹅卵石垒起来的水坝展现在眼前,在v形坝的右上角的激流处留有一道一米宽的口子,土旺告诉我,这是给喜欢“抢水”(指喜欢与激流搏击的鱼类)留的通道。在v形坝的尖角处,一座宽2米多,长1·7米左右的“鱼墚”架在这里。所谓“鱼墚”,就是用鹅卵石垒成一座透水的v形坝,将河面基本上拦住,在v形的尖角处,留下一个2米宽的口子,用大石头垒成一条平台,平台下面约250mm的地方用木料扎起一个架子,然后铺上一张用小手指粗细竹子编成的“鱼墚”(有点像城市里面的竹窗帘一样),在“鱼墚”无水的三面,用水草围起来,就等鱼儿顺流而下,自己掉在“鱼墚”上面无路可逃。
在v形水坝下面是一段1000多米长,带120度拐弯的河床边。土旺解下东西,掏出一只装着湿土和蚯蚓的竹筒来,用铁丝将蚯蚓串好弯成一个u形,置于一个头大尾小,棒槌形的竹编中央。我问这是什么?土旺告诉我,这是“鱼攥”(当地方言,大口子是用竹篾编成螺旋形套住,鱼儿只能进不能出)。我仔细看看,原来这些大大小小,圆圆扁扁的都是“鱼攥”啊。只见土旺顺着河边的浅水处,先将河底用细小石沙垫平,再把棒槌形的鱼攥大口对着下游,用石卵垒成一堵小墙把鱼攥埋在河床底;另外在有大腿深的河中央处,刨出一个浅坑,将圆圆形的鱼攥水平面的埋入。我觉得有趣,脱掉长裤下水,学着土旺的样子也干了起来。不知不觉40多只大小鱼攥都埋好了,我看看天色,太阳已经西斜了,土旺说“起攥”啦。
我们回到鱼墚处,只见鱼墚上面有五条四指宽的鱼儿,腮口正在一张一合地喘气呢。先不管它们,我们顺流而下起攥,呵呵呵,每个鱼攥里面都有一两个手指大小的小鱼儿,多的四,五只,少的一两个。我一边起一边看出门道来了,安放在浅水处棒槌形的鱼攥里基本上是刀鳅和花鳅;而在较深水处簸箕形的鱼攥里大都是“黄角丁”与“马尾骨”,这些都是无鳞细肉的好东西啊。后来土旺告诉我,鱼类与人一样,都有自己行走路线的自然习惯,水的不同流速和不同深浅有不同的鱼类活动。这应了一句俗话:“下河知鱼性,深山识鸟音”啊。我们提着沉甸甸的鱼鼎(专门装鱼的竹编器具),踏着夕阳的余晖回家了。
吃过晚饭,就着月光,我与老同学坐在门前的青石板上,品着满口清香的“清明茶”,聊起下午“弄鱼”的乐趣来。土旺却背着一捆小手指粗细,2米左右长的竹杆,手里提着一捆2尺来长的短竹条,兴致勃勃的对我说:“叔公,我们弄鱼去”。晚上去弄鱼?看着我诧异的样子,老同学推着我说:“去吧去吧”。
出了院子土旺并没有往河边走,带着我朝小村背的一条山冲爬去。“上山弄鱼?是不是搞错了”?我不解其意,又不好意思多问,跟着走就是啦。不一会,我们翻过山坳,下到背面的山腰部一处缓坡,三,四个直径约五米的土石水坑展现在眼前,土旺在最下面的一个大水坑边忙活起来了。
在月光下,我恍惚看见长竹杆好似粗制滥造的钓鱼竿。土旺将长竹竿每隔二尺左右的距离,沿着水坑周边插稳,又在每根鱼竿前面也插上一根短竹杆,掏出装蚯蚓的竹筒,用钓钩把蚯蚓串好。然后将竹竿弯成弯弓状,将钓线插入短竹已经劈开上部的y形里,再用一支比牙签粗的小棍撑在短竹y形处的上端。不一会,20来根钓鱼杆都弄好了,看那模样,活象冷兵器时代弯弓待发的阵势。
土旺拍拍手,把我拉到水坑旁稍高的一处草地并排坐下,轻轻地告诉我:这个水坑里面有一家子“塘角鱼”,重量起码有七,八斤。大前天下大雨,趁地滑才搬家过来的。“什么?鱼儿在陆地‘搬家’?天下奇闻”!见我不相信,土旺说是真的:塘角鱼原来住的地方不好了,趁着下雨天地滑,大鱼就在前面开路,其它的鱼儿就一个接一个顺着大鱼在前面开的“滑道”搬家了,我们这里叫“塘角鱼上岭”。前天我就观察到鱼路了,这种鱼吃钓是不松口的,今晚我就是利用“搬弓吊(钓)”来“弄”它们。
我一支香烟还未抽完,只听到“崩,崩,崩”几声响,数支鱼竿就弹直了,几条二指宽半尺长的塘角鱼就让绷直的鱼竿吊在空中晃悠,哈哈,确实是搬弓“吊”啊。我感觉挺有意思,就让土旺做指导,高兴的摘下鱼儿,串上蚯蚓,笨手笨脚地安装好“搬弓钓(吊)”……。也不知道具体时间,反正草地湿湿的上露水了,鱼鼎里面的鱼儿肯定有七,八斤重量,土旺就说:“这里没什么鱼了,我们收工吧”。
可能昨天弄鱼太累了,我一觉睡到上午10多点钟才起床。吃过早(午)饭,只见土旺穿一条短裤,光着上身,脑袋上像戴摩托车头盔似的扣着一只葫芦瓢,笑嘻嘻地对我说:“叔公,我们弄鱼去”。弄鱼什么工具都没带?我知道这小子人小鬼大,什么也没问就随他而去。在路上,土旺用大人的口吻与我说:实行国家政策封山育林以来,河水多了清了。我们又定了村规民约,禁止在河流里面电鱼,毒鱼,种田最多使用一些低毒农药。现在山上野兽多了,河里鱼也多了……。
说话间,我们来到小村后山的山背下,一条浑浊的小泥河沟静静的躺在我们眼前。土旺选了一段长约五米,宽约二米,深约0·7米,沟两边长满水草的河沟,用石块与烂泥把上游段堵住,将流水引向沟旁稻田的排灌小渠里。待沟里的水不能自流时,再将下游段堵住,摘下脑袋上的葫芦瓢,一下一下地向外戽水。等到水彻底戽干后,没有水衬托的水草像破脏布一样挂在沟边,在沟底无水的污泥上面,几十条手指粗细的小杂鱼,正可怜的蹦跳着。费这么大的劲才弄到不到两斤小杂鱼,值得吗?
土旺捡完小杂鱼后,招呼我下到沟底,随便掀开一幅水草,嗨!只见两条半尺多长,黑乎乎的塘角鱼,张开腮边两支尖利的腮刺,把自己挂在水草上荡秋千那。我和土旺就像在瓜棚里摘黄瓜似的摘下近10多条塘角鱼,我正高兴地准备“收工”,土旺却用双手在沟底刨起污泥来了,这臭小子又在玩什么花样?不一会,从土旺手中的污泥中间,跳出来一条手指大小胖乎乎的泥鳅来,掉在污泥面拼命地扭动身体想往泥里钻。土旺眼疾手快,右手食指与中指并屈成7字形,用两指的中关节一下就把泥鳅夹住了。一场“挖地三尺(寸)”的“清剿”行动,20多条肥胖的泥鳅又进入了我们的“俘虏营”,真是战果累累哇,这小家伙真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水老虎”啊。土旺愉快的说:“叔公,今晚我给您熬鱼汤喝,您在城市里是别想吃到的”。鬼灵精的小毛孩又在搞什么花样啦?
回家休息了一会,起来我就发现土旺在厨房里忙活着:灶台面摆放着一大脸盆被开了膛的小鱼,一只大口陶罐让火烧得咕嘟直冒白气,只见他从陶罐里提起一个铁丝圈,铁丝串有几十条小鱼,他像洗涤毛线一样将“鱼圈”在汤里左右晃动,一会儿鱼肉都落入陶罐里了。他扔掉鱼骨,另外串起几十条小鱼又投入罐里……,这样反复几次,把脸盆里面的小鱼都投放完了,最后将几条大塘角鱼和大“马尾骨”整条地投入陶罐里煮熟,什么姜,葱,蒜,酒都没放,只搁了一撮盐,就连鱼带汤上桌了。
瞧瞧这汤,洁白如乳,香味扑鼻,原汁原味,勺一调羹汤慢慢咽下,啊,那鲜美的味道无法形容。饭店里什么鸡汤呀,肉汤呀,生猛海鲜呀,根本不能相比。我算开了眼界,享到口福了,真是不虚此行啊。
晚饭后,土旺在厨房的“火炕楼”上面鼓捣什么我们都不知道。第二天一早,我和老同学准备回城了,土旺背着书包也要上学去。临分手时,土旺塞给我一大包东西,我推辞不要,他说:“这是烟熏鱼干,也是您的劳动所得,欢迎暑假再来‘弄鱼’”。望着土旺一蹦一跳远去的背影,我内心十分感慨:谢谢你们——朴实的山民;感谢你——秀丽的山村。两河村,再见了,我会再来的!
作者:冬-青(笔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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