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母亲来我这里,向我叙说了一件自豪而心慰的趣事,一天中午,她老人家和社区内一伙老人在一起玩麻将,大家随心所欲的在一起海阔天高的拉开家常话题,数说今年高考后,谁家孩子高中谁家孩子又落榜,羡慕东家生出了聪明伶俐的儿子西家调教成了美丽聪颖的闺女,埋怨这家不会管教儿子,那家闺女不争气,数落来数落去,数落到老母头上,齐声夸耀老母亲好有福气,孙女今年考出那么好的成绩,被东北某外国语大学录取。母亲高兴而自豪的说,这有什么呢?我一个孙子早已教大学!还有一个从高中二年级直接考上大学呢!众人哗然愕然惊然,向老母亲投来羡慕的赞许,讨教育儿的秘籍,老母亲高兴之余,神采奕奕的又说道,我家老头子还是西北工业大学毕业的。众人暗暗乍舌议论不已,怪不得你老婆子那么红光满面有福气,整天兴高采烈的那么神气,打麻将总是自摸炸弹赢钱呢!世上的美事好事乍都跑到你老婆子家里去……
看到母亲洋溢在幸福的憧憬里,看到儿女们生活的甜蜜蜜,看到而今和谐美好的境域,不由得思绪又回到那不勘回首的蹉跎岁月里……
苦难的岁月必然会烙印出深刻的记忆,镌写在肌骨溶化入血液置根与骨髓。在我七岁的那一年,隆冬寒冷的腊月,在生产队养牛的饲养室外面,堆放了好大一堆棉花桔杆,为畜生过冬烧热水备用的,我们一群孩童,最大的也就是十一二岁,折断棉花杆剥下花皮,收集起来交给收购站,换些钱可补贴家用,呼啸的北风,夹杂着冰霜寒碜的雪雨,穿着单薄难抵严寒的我们,一个个寒颤抖擞如冰棍似的,不知谁从家里偷来火柴,在旁边燃起篝火,大家一起兴高采烈的烤起火来,温暖一个个冻僵的身体,谁也没有注意,火苗烧焦了旁边的水泵胶管,吓的一群小伙伴,踩灭火苗,一烘而散跑回家去。
原以为没事过去了,谁曾想被好事者撞见,报告给生产队,革委会派人查勘,七八个小毛孩,其它都是贫下中农之弟,只有我一个人是地富子女,残苦无情的阶级斗争年代,七岁的我,成了没有教育好的子女,罪魁祸首竟然是地主分子的爷爷,使他在教唆自己的孙子,向无产阶级反攻倒算,挖社会主义墙角呢?于是乎,爷爷一次次被专政,被批判揪斗,并罚款30元人民币。在那个劳动力日工值0·3元的年代,30元等于一个壮劳整100天的劳动价值呢?而我的爷爷和母亲,因地主成分,一天的工值只有0·24元,也就是说,母亲为此债务,需要付出125天的血汗呢?我哭天抹泪,叫喊申辩,不是我干的,与我有什么关糸,可有什么作用呢?母亲眼含泪水,搂抱着我在她那温暖的怀抱里,轻声的对我说:孩子,别哭,妈妈知道不是你惹的祸,妈妈不责怪你,谁叫你老祖宗太勤劳,给咱家挣下这遭罪的名分呢?以后做啥事都要小心谨慎,咱和别人不一样。从此,无忧无虑欢天喜地的我,犹如掉进了冰窖,茫茫然不知所云,不敢和伙伴在一起玩耍,不敢在人前说话,沉默寡言沉默不语的一个人生活在自己的小天地里。
第二年开春,我也跟随同龄人一起进入学堂里,开始了我的小学五年的念书生涯,在学校里,知道“咱和别人不一样”,沉默寡言少话语,小心谨慎不敢顽皮,深钻深埋在书堆里,寻找自己童年欢乐的兴趣,五年的光阴,不敢与人争斗,不敢与人攀比,小女孩似的成了品学兼优的好孩子,毕业升学考试,我的成绩绝对第一,谁曾想到,贫下中农管理学校,地富子弟的我,又一次受到牵连,失去了升学的权利,“可怕的1975年”,深深烙印在我脑海里。我躺倒在母亲怀里,放声啼哭,喊天呼地,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呀?爷爷唉声叹气,母亲泪流如雨,全家人沉浸于悲哀悲痛而无奈的境地。
这就是“贼的儿子一定是贼”,黑五类,孝子贤孙昌盛的黑白颠倒的年月,犹如一杯毒酒,对我幼稚的灵魂一次又一次的浸润,摧残毁击,使我刚蒙生出的那点自尊心,夭折枯萎。叹一口气,抹去辛酸委曲的泪水,无可奈何的又回到小学五年级重新读起。
76年,四人帮倒台,气候一天天变暖,形势一日日扭转,我也有幸的终于迈入初中学校的大门。
79年一天夜里,广播电台传来了取消阶级斗争,取消成分,地富子女统一称之为“社员”的消息,欣喜若狂的我和我们全家,还有所有和我遭受同样罪孽的人,都沉浸于心花怒放,幸福泪水甜如蜜的境域,我终于成了人民公社的社员了,我不再是地主阶级的孝子贤孙,“和别人一样了”,可以抬头挺胸做人了。
从此以后,酷爱学习的我,在知识的海洋里,游刃有余地遨游径奔,一路顺风的跨入高中升入大学,参加了工作。可童年创伤下的烙印伤疤,童年创伤印烙下的阴影,犹如癌细胞般注入血液,恒久在心挥之不去,造就了我孤寂孤寡孤癖自卑的性格心里。
几十年过去了,过去的早已过去,忘却的早已忘却,记忆的还是记忆,我真好怕,好怕回到那六月降雪的年代里。
历史不会倒退,我们的孩子再也不会受到风霜雪雨的侵袭!
行者龙作于2006·9·10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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