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闷热的天，仿佛空气都凝固住了，人要用嘴咬才能进行呼吸。街道上行人往往来来，感觉得到，心情多少有点烦。

小县城似乎还好点，没有太多的人群，也没有太多的汽车穿行，傍晚总还能吹出几丝让人惬意的风。但人不能事事都随心愿，有时侯不想做的事情非做不可，不愿去的地方，又不能不去。

去省城很少是玩的，这回也不例外；闷在旅馆里令人无法忍受，但是为了能挤出几个方块字，我不能不去受煎熬。有时候真的无法忍受了，便恨起心灵的虚伪。

当时走进文字王国，想这是春的地方。可是走到了今天，我才明白，折煞心灵的无形全是来自这里。

煎熬心灵的写作，未必能撼动心灵。总之，我把稿子交了差，下午趁着妻子上课还未归来，便去大街散步。

走在人贴人的大衔上，没有目的，也不知悬在胸中的心灵渴望什么；说是无忧无虑，说是自由自在，说……说什么也表述不了人生的谜结。

低着头，没在意和迎面的一位新潮姑娘撞在一起：“对不……”三个字，只讲了两个，姑娘便不能容忍了。

“眼瞎了，你真是个……”我知道她下话想说什么，好在她没说。

“我是什么？”我不能用小人之心去量大人之量吧。她毕竟是一位漂亮的姑娘，谁忍心去伤害她呢。

“你象个阔佬。”姑娘话语轻柔了好多。

“哈哈！阔佬！哈哈……”我大笑着与她擦肩而过，心里好不哀痛。

姑娘瞪大双眼，看着我，大概心里一定在想，她如此美艳的容貌真的就不能打动我的心？其实姑娘的心思是多余的；美是天成，谁会不爱呢。

我来到古城墙根，一片绿荫的小树林，把我诱了进去。绿色是生命的象征，是这世界存活的理由。

我坐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想把心掏出来透透风，因为我觉得心太沉重，蒙上的污垢太多。

“先生。”姑娘的声音。我没有回头，心里却在想，今天戏是怎么啦，是交桃花运了，怎么全是姑娘来打扰。当我回头时不由惊住了，原来是她。

“怎么又是你。”说心里话，我不情愿看到她。

“不喜欢我吗？”姑娘真坦率，不过在当今，这的确算不得什么：“刚才是我不对，不知你能原谅我吗？”

“原谅！为什么要原谅；刚才的事情在我的心里早就已经没有了。”其实我说的是假话。

“我能坐下来吗？”

“当然可以。”我总是长着一颗男人的心脏；她又是一位漂亮的姑娘。

“你是做什么的？”

“你不会喜欢。”我说。

“你真有眼力。”我冲她的一句话开始有了一种感觉。

“谢谢！你有家吗？”

“有家呀。”

“幸福吗？”

“幸福；我觉得一个人应该有一个家，而且应该是幸福的家。因为人生有一半是在家过的；你说对吗？”

姑娘点了点头。

“你有家吗？”

“曾经有过。”

听姑娘的话，我真后悔不该问她。姑娘大概看出我的心思，于是对我说：“人生真有意思，我和他就是在这地方认识的，也就是这个位置，你说有没有意思。”

“这……”

“你一定很爱妻子，对吧。”

这回轮到我点头不吱声了。人生有许多明白的事也有情，但是同也有许多令人无法讲明白的事情。

“一个人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实在，我也想有个家，只是……”

“为了自己的追求，错了也不应该回头。人一生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而且失去了就不会再回来，我祝你有好运；时间不早了，妻子在等我。”

“能告诉我你的地址吗？”

“可以。”平生第一次给一位陌生的女人留下地址。起身往旅社赶，不知怎么地，这阵子我竟然感觉不出来天热，一囗气回到旅社，妻子早已等在那里了。她看我满头是汗，心里很是有些不乐意。

“你上哪里去了，这么晚才回来，瞧把你热的。”

“我出去走了走。”对于妻子，我从来没有戒备心理：“不知为什么，心里总是有些烦，说者无意听者有意。做为妻子，大概她最怕的就是丈夫心烦了。”

“生我气了，我这几天很忙，过上几天，我一定好好地陪你。”

“瞧你说的，”我说：“今天我散步时遇上一位漂亮姑娘，她……”我把奇遇讲给妻子听。

“哼！怪不得你心烦，是不是……”妻子竟流露出愠怒。

“瞧你，也太……”不知为什么，本来心里就烦，这阵子就更加烦燥不安起来：“真热。”

“那你就再去散步呀。”

唉！二十岁时总想有个家，三十岁时觉得外边的世界真好，四十岁了，世界是什么……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