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已远去,秋风骤起,秋意渐浓了。
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周末里,我又给母亲招来了这样一个让她心痛又给她麻烦的活儿。
在我洗头的时候,母亲恰好走过来,顺手要帮我洗,忽然她大叫起来:“你生虱子了?”
随着她的惊叫,她已经把一只多脚的怪物从我头上捉了个现行,伸到我面前给我看,那软鼓鼓的可恶东西吓得我一下子蹲在地上了,浑身顿时痒痒起来,是不是浑身上下都有了虱子?难怪最近只要一闲下来,就感觉头上身上痒得难受,这可是以前没有的事啊。
“一定是你们睡在一起传染的,”母亲一边狠狠地把这个害虫用指甲掐死,一边不安地揣摩着,“整天挤到一块睡,只要一个身上有了,每个人身上都会有的……”母亲越说,我越感觉那东西又在我周身到处蠕动着闹腾了。忍不住全身抽搐般地抖索起来。母亲把我换下来的衣服翻来一看,果然又从衣服背面的衣缝里,揪出来几个正在呼呼做美梦的肠满脑肥的寄生虫,这下我们都慌了神。
母亲赶快从“合作社”里买来一个篦子——一种状如梳子一样的梳头工具,梳齿比梳子的齿细密,用麻绳隔着齿子缠起来,然后在我头上一下一下地梳着,每梳一下,就取下来一些如针尖一样细小的白色而晶莹透亮的小东西,母亲说这是虱子的卵。要想彻底消灭虱子,就要勤洗,并且先要清除它们的卵。是啊,斩草须除根!我很奇怪,这些没有手脚的小动物,却极为牢固而执着地附着在我的头发上,无论头发怎么甩动和随风飘动,都不能把它们给甩掉,想想都可怕,我自己还营养不良呢,却每时每刻还要尽着给它们无偿献血的义务,我冤不冤啊?
好容易熬到了晚自习放学,我和新惠、秋凤去寝室的路上,我小心翼翼地把我的惊人发现告诉了她们。
“你也有啊?”谁知道她们两个站住了,异口同声地问我。
果然这是我们共同的秘密,这个晚上整个寝室炸了锅!
一年级一共三个班级,我们三个班的女生都住在一起。三间大屋里,靠东墙铺成一横排,靠西墙铺成一横排,中间留个窄窄的过路,每横排的人头挨着头,脚碰着脚;两排的人,头对着头,到了晚上躺下时伸手可及,而且互相换铺位睡觉也是经常的事,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当然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了,所以一人生了虱子,任谁都在劫难逃的!
往常我们进了寝室就是说话,每个晚上都会说到寝室长喊破了喉咙,管寝室的老师敲烂了门,我们才不甘心地强迫自己睡去。这个晚上面对出现的很现实的问题,我们不只是要说话了。没有谁在遮掩,没有谁嫌害臊,因为我们是共同的受害者——我们的身体全部被虱子垄断了,统治了!它趁我们每晚躺下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忙活着搞人体大串联,友好大拜访,从这个人身上,游弋到那个人身上,疯狂地吸我们的血,咬我们的肉,靠着我们的血肉,一天天地滋长壮大。但“引贼入室”的始作俑者是谁,大家都无暇顾及了,长期在这样不通风不见阳光的房间里住,虱子是必然的产物,于是大家矛头一致对外,同仇敌忾的情绪高涨起来,七手八脚地把衣裤脱掉,很多人的铺位旁,都点燃了一支从来都不轻易用的蜡烛,就着幽幽的烛光,头抵着头地翻着衣缝,把挠着找寻那可恨的“入侵者”。
“抓着了,好肥啊。”
“我也抓着了。”
胜利的喜讯此起彼伏,两只眼睛瞪得溜圆,大有绝不放过一个坏人的决心!向来活泼调皮的小芸觉得这样逮着不过瘾,干脆不理它,而是移近火光处燎死它,一阵阵肉体被焚烧后的刺鼻气味,掩盖住了寝室里常有的霉味。
“啊,我的背心烤烂了。”小芸的沮丧声音刚传来,就有一股衣服被烤糊的味道又钻进了鼻孔。看着她手忙脚乱地拿着背心,摁在地上呲呲地熄火,我们哈哈着笑倒了一大片。
明明捉净了,才放心地睡下,谁知道第二天,那种钻心的痒又袭击过来,等晚上再看,果然是虱子又在兴风作浪了,一夜之间它们又如雨后春笋般地钻了出来,真是“烛火烧不尽,秋风吹又生”啊,我们束手无策了。想想红军八年抗战,流血牺牲,才把日本鬼子赶出了中国,的确不容易,任何一中战争,都是要付出艰辛而持久的努力的!所以“抗击虱子”之战,也是任重而道远的。母亲说,制服虱子的方法是多清洗且勤换衣服,但学校的条件很差,全校只有两个水管,全校千把人吃饭洗涮,根本不够用,每天都是排着长队等水,那份干渴的滋味,不亚于上甘岭战场上,平时连喝的茶都没有,也没有热水洗脚,更别说有热水洗澡了,所以面对虱子家族超强活跃的繁殖能力,我们只有听之任之了,能够每天晚上捉上几只,就少咬几口吧。
后来的日子里,我已经不再把注意力集中到和这类可鄙的害虫一般见识上了,因为学校经过层层选拔,从我们一年级三个班里,抽出了我和另外五个同学,代表学校去乡里竞赛英语。接受着同学们投来的一束束羡慕的目光,自豪的滋味在我心里泛滥成灾,但我克制住自己,才没有喜形于色,毕竟有一些尴尬的目光,在不同的位子上闪烁着,那是一些程度不错,却不幸落选的同学的,其中就有雷鸣,我看到了他不安的眼神,我也很纳闷,他各科都很拔尖,但在英语方面却不能名列前茅,也许他不能适应英语刘老师的“特殊教法”,所以实在是遗憾。
这个周末在愉快的竞赛中结束得很快,等回家的时候,我和秋凤才发现,季军不上了,他班的同学告诉我们,他周三就已经卷着铺盖回家不上了。我们心里一阵伤感,我们毕竟是同村来的,在一起上了五年的同学啊,他竟然招呼不打就做了逃兵!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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