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12月3日凌晨,纷纷扬扬的大雪,铺天盖地,虎狼般地吞噬着多伦多这座美丽的城市,零下十几度的异常寒冷,把这所老人免费医院的暖气逼压得时断时续。已中风两年活了八十有二的老人一个翻身,被子和毛毯掉到了床下。他自己无法拾起,更没有人理会。中国近代史上的一位曾经叱咤风云的人物,就这样活活冻死在异国他乡,一缕无主孤魂幽幽地漂游在加拿大上空。
他就是张国焘。也许此刻以后,他不再记起他是如何为了追求真理为而走出江西省萍乡县(今萍乡市)上栗市的老家,不再记起北大求学为正理而斗争的岁月,不再想起大革命时期大别山的血海,长征路上的峥嵘,不再回首戴笠麾下的难堪,逃往台湾的委屈,出走香港的落魄以及寄身加拿大的孤苦。他只知道,中国大陆是不会再有人为他招魂。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中流击水,浪遏飞舟。这不也正是当年张国焘青春年华的真实写照吗?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北平,生活在一片肃杀的恐怖之中,弱国无外交的中国在巴黎和会上的外交失败后,为山东省主权而激怒的中国学子们,并没有被中国也是第一次世界大战胜利国的“美丽”而自豪,而是毅然走上街头,率先振臂一呼:还我河山,还我主权!此时此刻,尚在北京大学就读的张国焘,和成千上万的热血青年一起,投身于轰轰烈烈的“五四”运动行列,并以其善辨的口才和对学生运动的执着,深受北平各界的好评。从此也就开始了他为振救民族于水火的生涯。
年少若痴狂,自当横剑向天歌。张为了实现自己报国救民、建功立业的梦想,以其血气方刚,投身于火热的革命斗争之中。1920年10月加入北京的共产主义小组,参与了创建中国共[chan*]党的活动。1921年7月下旬至8月初出席中共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当选为中央局委员,任组织部主任。后兼任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主任。1922年被选为中共第二届中央执行委员会委员。翌年参与领导京汉铁路工人大罢工(国人大都只知道林祥谦和施洋),1925年被选为中共第四届中央执行委员会委员,曾兼任中央军事部部长。1927年5月被选为中共第五届中央政治局常务委员(曾追随陈独秀向国民党右派妥协让步)。同年7月任中共临时中央常务委员会委员(曾亲赴江西阻止南昌起义,未成,受到周恩来、张太雷等指责)。1928年被选为中共第六届中央政治局委员。后参加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工作。要知道,在当时,一提到共产国际,真让那些梦想乱世造就英雄的“立志报国”的建功立业者们,蹈之舞之而心向往之,在当时,作为共产国际的领导人列宁,以及之后支配共产国际的实际权力的“屠夫”斯大林(因为当时他对共产国际的对与错,就一句话,凡没有追随苏联者都以共产国际的叛逆而杀之,当时的东欧作为苏联的忠实追随者,无数共[chan*]党领导者们被斯大林杀害),唯一只接见了张国焘这个中国共[chan*]党领导人。这可以说是他一生中在中国共[chan*]党这个名字中,永远是最有资历的一个共[chan*]党领袖。他也因此而能在早期的共[chan*]党的权力之争中而立于不败之地。1931年1月在中共六届四中全会上被选为中央政治局常务委员。不久从苏联回国,被派往鄂豫皖苏区,任中共鄂豫皖中央分局书记兼革命军事委员会主[xi](因回国时尚无力与共产国际红人王明抗衡)。11月被选为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副主[xi]。1932年10月因受国民党围剿被迫离开鄂豫皖苏区后任西北革命军事委员会主[xi],领导创建川陕苏区。1934年被选为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政府副主[xi],后任中央红军总政治部主任。张国焘的共[chan*]党生涯如若到此,真可谓英雄盖世,气宇轩昂,历史也让这位共[chan*]党缔造者的辉煌永远,千秋万代而不朽,岂不美哉?
然而,历史不是一位仁滋的母亲,可以包容儿女的一切,无论是美丽还是罪恶。历史是一面铜镜,可以知得失兴衰,更可以透视人生的真善美和假丑罪恶。我不是史学家,不可能对张国焘盖棺定论,但历史应该明鉴:如果他是一个英雄,他就有可能成为中国共[chan*]党的领袖,也有可能成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缔造者,或者说他应该是在毛泽东的位置上,作为新中国的第一任领袖耀武扬威于世界。可历史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因为他自己没有珍惜这一个机会,他忘记了历史是强者的天下,而强者应该遵循真理的轨迹。一个真正的领袖,除了有军事上的优势,还必须有政治上的优势,这就是古今的不同之处。其实张国焘认同了毛泽东在八七会议上的一句话,须知政权是由枪杆子里面取得的。可他却忘记了毛泽东在三湾改编时说的另一句名言:党指挥枪。有枪而无代表国人命运的党来指挥,其枪何用?1935年6月当红一、四方面军会合后,时任红军总政治委员、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副主[xi]的张国焘与朱德等率左路军抵达阿坝后,他拒绝执行中共中央关于北上的战略方针(北上抗日他是在会上举过手的),并电令右路军南下,并企图危害党中央。后率左路军南下,于同年10月另立第二“中央”。因为当时他清楚地认识到,他的势力永远在毛泽东之上,他也知道,王侯将相有种,兵强马壮者或可为之。有史为证:历史上有宋齐梁陈,五代十国,近代中国的军阀割据,北京军阀政府的交相更替,凡黄袍加身者必兵强马壮者也。现实中,红一、四方面军会师时,他有从鄂豫皖带来的红四军8万多人,而毛泽东从井冈山到遵义,到四渡赤水,到阿坝,中央红军(一方面军)已经不足一万人马,他想篡夺中央领导权,另立中央,分裂红军,且不是举手之劳吗?于是,他精心上演了一幕中共历史上最精彩的历史剧。请看他在卓木碉的白莎喇嘛寺里,自称是仿效列宁和第二国际决裂的办法,苦心经营的一篇佳作吧:下面是他亲自圈定的伪“中委”名单:
(一)毛泽东、周恩来、博古、洛甫应撤消工作,开除中央委员及党籍,并下令通缉。杨尚昆、叶剑英应免职查办。
(二)以任弼时、陈铁铮、陈绍禹、项英、陈云、曾洪易、朱阿根、关向应、李立三、夏曦、朱德、张国焘、周纯全、陈昌浩、徐向前、陈毅、李先念、何畏、傅钟、何长工、李维汉、曾传六、王树声、周光坦、黄苏、彭德怀、徐彦刚、吴志明、肖克、王震、李卓然、罗炳辉、吴焕先、高敬亭、曾山、刘英、郑义斋、林彪组成中央委员会。
(三)以任弼时、陈绍禹、项英、陈云、朱德、张国焘、陈昌浩、周纯全、徐向前、李维汉、曾传六组织中央政治局,以何长工、傅钟为候补委员。
(四)以朱德、张国焘、陈昌浩、周纯全、徐向前组织中央书记处。
(五)以朱德、张国焘、陈昌浩、徐向前、林彪、彭德怀、刘伯承、周纯全、倪志亮、王树声、董振堂组织军事委员会,以朱德、张国焘、徐向前、陈昌浩、周纯全为常务委员。
再看以下电文,更可知其猖狂之极:
1935年12月5日,张国焘竟致电中共中央称:
(一)此间用中央,中共中央,中央政府,中内军委,总司令部等名义对外发表文件,并和你们发生关系。
(二)你们应称北方局,陕北政府和北路军,不得再冒用党中央名义。
(三)一、四方面军名义应取消。
(四)你们应将北方局、北路军的政权组织报来,以便批准。
如果我们有心人细读之,颇感其中笑话连篇:例如原江苏省委书记朱阿根、原闽浙赣苏区特派员曾洪易在此之前都已被国民党逮捕,当了叛徒。原湘鄂西中央分局书记夏曦因为在洪湖苏区肃反中大量杀人,在1934年5月受到中央严厉批评并被撤职。原湘鄂赣军区司令员徐彦刚在坚持斗争失败后,于1935年9月已经被敌人杀害。张国焘都不知道,把叛徒和烈士一起选进来了;同时我们还从中看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他对朱老总的畏惧:虽然他派人换掉了朱总的卫兵,杀了朱总的战马,派亲兵监护朱老总,就是不敢把自己列于朱老总之前,人总是有自知之明的,因为他深知朱毛当时在世界的影响。就如朱老总在张逼他表态支持他另立中央时说:“北上是党中央的决策,红四军是必须服从的。朱毛在世界都是有影响的,要我朱来反毛,这是不可能的”。由此观之,由于他对朱的畏惧,就决定了他不是一个彻底的有胆识的马克思主义者,王者风范难附于身。就象当年项羽刘邦争天下之时,谁拥有了韩信张良,谁就拥有了天下一样。张竟不能容朱,也得不到周恩来的辅助,江山岂能下嫁于他?更有甚者,当他自视为最高领袖之后,却在他在军事上屡遭挫折、部队损失严重的情况下,又经不起党中央再三督促以及朱德、刘伯承、徐向前等人的斗争,被迫同意北上,于1936年6月宣布取消另立“中央”。7月率部与第二方面军会合北上(红二方面军是朱老总深思熟虑后克服重重困难特意调来会合以增加与张斗争的底气,促使张北上抗日的一着狠棋,张如何知晓?),10月与第一方面军在甘肃会宁等地会师。至此,宣告张分裂红军的彻底失败。这难道不是他人生中最大的败笔吗?既如此,何必当初?我常掩卷静思,他之所以不能作成功者胜利者写进历史,因为他没有历史英雄的胆识。国人不为他招魂,是因为他没有为人所招之处。试想唐朝的甘露之变,李世民深知王者权力之玄机;后周陈桥兵变,赵匡胤堪为一世之雄,深知久分必合非他莫属;辛亥革命,南北议和,而袁世凯能窃国者,就因他无礼义廉耻。为君者,有王者之心,就不可有妇者之仁,有屠毒之机,就不可有迟疑之念。马克思主义的哲学,必须是“打过长江去”、“将革命进行到底”!不禁使我想起当今某位中国史人评说:张国焘只能作为中共缔造者之一,始终不能以共党领袖而居第一,精辟乎?然也,定论!
江山河海,煮酒评说英雄。阿坝之机,张雄兵十万,何其势也,而张不能胜之;毛红军不过万人,其寡自现,何其危也,而毛竟然一夜之间脱于虎口,何也?当局势已定,毛泽东的中央红军北上抗日,以外驱倭寇,内救民族于水火呐喊世人之时,张却南下疲倦周旋于蒋以惩军阀而安内,其势自然早已在毛之下百倍万倍。张忘了外争主权,民族独立是我炎黄子孙的灵魂,当民族危亡之际,匹夫之责自当先赴国难,这比内惩国贼在一定的历史时期更为重要。“兄弟倪于墙,外御于侮”,饱学诗书的张国焘难道不懂这一中国古老的成语?难道张也学会了老蒋的“攘外必先安内”的独夫政策?他也忘记了当年美国为了民族独立,不是也必须先灭殖民地,实现民族独立后,才有南北战争的吗?自立为王的执着迫使他在蒋介石的飞机大炮下狼狼大败。百丈关决战而士气不可再振的时候,他想取党中央而代之已不可得,本就应效日本的武士道精神而自栽,可他凡尘未了情缘,更无“杀身成仁”之勇气。苟延残喘的“非凡气概”,成就了他缔造自己理想的党而最终背叛自己创建的党而为一代“天之娇子”,弯弓射大雕者乎?不配!西北望,冷眼长叹于天狼,唯铁马冰河入梦,一晌贪欢也难。如果说张想苟延残喘也好,那就唯毛之马首是瞻,可他那颗高傲的心如何放得下尊贵的头颅?然而,自视心高的他,却是个无识无胆的懦夫,他到达陕北后,共[chan*]党至少还是给了他一个边区政府代主[xi],然而却在王明的恐吓之下,以一“你不是托派”而惶惶不可终日,竟然不敢在共[chan*]党的阵营里生存下去,最终走到了叛党的道路上去了。何也?监狱的变节,大别山的冤魂,长征路上的帝王梦是也。一路错来,其魂岂能守舍?
神仙虽好,唯功名难忘。张为了名利,才有阿坝另立“中央”。可当名利不保,性命攸关之时(其实只要他承认错误,当时忙于打日本的毛泽东是断然不会对张怎么样的,而且后来叛党之后,还将其妻杨子烈由周恩来从陕北送往武汉,后又将其儿子送往广州,均没有半点恶意),张居然人格节操都可不要了,妇人不如。1938年4月4日陕北借拜黄帝陵而逃匿武汉时,我党对他的挽救教育,可谓仁至义尽了。当张初到武汉后,我党即派王明,周恩来等去接他回到党的温暖怀抱,他不听。12日中央书记处复电王明、周恩来等转张国焘一电:“国焘同志,我兄去后,甚以为念。当此民族危机,我党内部尤应团结一致,为全党全民模范,方能团结全国,挽救危亡。我兄爱党爱国,当能明察及此。政府工作重要,尚望早日归来,不胜企盼。弟毛泽东、洛甫、康生、陈云、刘少奇。”毛泽东为首的党中央领导人能以兄弟之情致此电,真挚有加,他不从。17日上午,周恩来、王明、博古等最后一次来到武汉太平洋饭店,与张国焘作最后的谈话,周恩来对张国焘提出三条处理意见,供他选择。1、改正错误,回党工作。2、向党请假,暂时休息一个时期。3、自动声明脱党,党宣布开除党籍。中国共[chan*]党历史上可供叛徒选择出路的也唯有张了。张国焘当即表示第一条不可能,可以从第二第三条考虑。并要求考虑两天再答复。周恩来等走后不久,张国焘就迫不及待打电话约军统特务头子戴笠来饭店密谈,陪着笑脸,表示诚心诚意投靠国民党。于是向周恩来等写下了“兄弟已决定采取第三条办法,已移居别处,请不必派人找,至要”的留言,义无反顾地投进了国民党的怀抱。廉耻节操于他并不重要,当年北宋将亡,当朝名妓李师师尚思贞操自保,决不留在辽营,社会进化到多少朝代之后的张国焘,读了那么多四书五经、马恩列斯,竟不如一妓女乎?这么多年来,世人惑之:当其缔造中国共[chan*]党之时,何其雄心勃勃?当其在共产国际聆听列宁斯大林教诲之时,何其唯唯诺诺,正气凜然?当其在大别山执行共产国际的错误指示,进行肃反工作而杀害我大别山兄弟姐妹9000多人时,何其布尔什维克?当其在大坝另立中央,起草伪中央文件时,何其不可一势!
因为他是中国共[chan*]党的缔造者,所以党原谅了他的好多错误,共[chan*]党已经真正意义上显示了他的博大的胸怀和胆识。而在张国焘自己缔造的中国共[chan*]党的历史时期,曾犯下了三次不可饶恕的错误,共[chan*]党都原谅了他,他要死,早就可以死三回了。然而他都安然无恙,一是因为共[chan*]党的宽厚和仁滋,二是因为我党深知,在一个新的政党初创时期,在摸着石头过河的时代谁都难免不犯错误或者不迷失方向,自当有则改之,力争完美。想想张曾犯下的错误,一是1924年5月,在北京被北洋军阀政府逮捕,变节自首。出狱后,向党隐瞒了变节行为。二是他在鄂豫皖和川陕苏区工作期间,推行“左”倾冒险主义,在肃反中诬陷和杀害了许多革命干部。9000多人啊,这是大别山革命根据地的奠基石,也就是他在白雀园大清反的后果几乎导致大别山根据地的全部葬灭,直接导致红四方面军第四次反围剿的失败。三是阿坝会议后,另立中央,致使红军蒙受莫大的损失,延误了红军北上抗日。有此三条,他已经是历史的罪人,可共[chan*]党却还让他来到陕北后任边区代主[xi],试想历史上还有哪一个王朝会有如此宽宏大量?西安事变时,蒋介石不是承诺不记恨张学良杨虎成的吗?可杨虎成冤死重庆,张学良终身监禁,这不就是发生在张国焘眼前的事么?自己缔造了中国共[chan*]党,可最终自己背叛了共产主义。东风恶,欢情溥,错错错!
中国的女人,讲究的是贞节,于是就有贞节牌坊。中国的男人最注重的就是气节。因为有气节,就有屈原的上下求索而不可得时的沉江自杀,就有文天祥的“留取丹心照汗青”的历史振憾,就有瞿秋白在狱中为有愧于共党领袖而一气呵成《我的自白》,彰显其宁死不叛党的铮铮傲骨。国焘先生忘记了前车之鉴:当共[chan*]党的前总书记向忠发叛党投蒋的时候,蒋介石说,他今天可以背叛共[chan*]党,明天就可以背叛我国民党,杀之!可张以为自己是共[chan*]党的缔造者,老蒋一定会喜而用之,一定会如获至宝恩而惠之。因而无论怎么样也顾不得祖宗的忠孝廉耻,毅然加入了国民党。这不禁使我想鲁迅先生说的封建制度下中国农民“想做奴隶而不可得的时代”,此时的张国焘真的有一种想做奴才而不可得的急不可待。
过于自信的人,往往被自信吞噬。想做奴才的人,往往被主子抛弃。一旦做得了奴才,再怎么高傲的气质,如同一张草纸,在风雨摇曳中淡淡融去,在主人的专横拔扈中涩涩蒙羞。这其中三味,张国焘深深感受到了。本有帝王将相之才的张国焘,1938年9月抵达重庆后,甘心屈就于军统戴笠的麾下,领导“国民党特种政治问题研究室”,训练专门对付共[chan*]党的特工人员。至此,这位“特务导师”张国焘很快成为军统最受关注的热门人物,电话不断,客人不断,宴会不断,走到哪里,哪里都簇拥着一大堆人,其中不乏因好奇而欲一睹“共[chan*]党领袖”尊容的名流们。历史就是这么滑稽:当年张国焘领导红四方面军(其中一二九师是张的主力,其亲信多在其中)打国民党,此时竟然向戴笠提出策反八路军一二九师投诚国民党。太过的自信惨败在策反的失败中,戴笠大光其火,派人叫来张国焘指着鼻子大骂,当场宣布立即撤销张国焘的一切职务和一切生活待遇,包括专用汽车。张国焘立时变成了霜打的茄子,这个被蒋介石视为“对延安的致命打击”而“交给戴笠妥善运用”的叛党分子,失去了可利用的价值,垂头丧气,备受冷落。历史也就这样鲜明:当年朱德毅然从国民党军阀阵营中走出来,与毛泽东联手,绘制井冈山红军的旗子,成为中国共[chan*]党最优秀的总司令,是何等的荣耀!把帝王将相之梦建立在沙滩上的张国焘就象一只泄了气的皮球,绝望塞满了痛苦的心灵,悔恨如千万把刀子在割着滴滴流血的胸,共[chan*]党的边区代主[xi]与国民党的想做奴才而不可得,这二者到底意味着什么?卑劣灵魂下的肉体哪里还配得上山珍海味?不懂得人格与尊严的庸才岂能任他于世间立足!我记得大汉奸汪精卫当年大骂我共[chan*]党的另一叛党分子周佛海:“周佛海真拆烂污,他以前是共[chan*]党,现在却攻击起共[chan*]党来了。他退出共[chan*]党就算了,还要来反噬,真不是东西”。张国焘东西乎?后来的命运就是他最好的验证。
奴才见主子,见面礼须厚重。张国焘给主子蒋介石的见面礼就是背叛共[chan*]党后随即加入国民党,低下“共[chan*]党领袖”高昂的头,甘愿做特务头子戴笠的走狗。而给戴笠的见面礼始终没有实现。令张惊讶的是当年与张出生入死,海誓山盟的红四军的弟兄们,竟然没有一人叛党而顾及他半点可怜的颜面。主子收不到走狗的见面礼,再真实的奴才也不可能被主子器重。作了领袖的人再来作奴才,风吹雨打之后,定然知道被主子冷落的滋味。军统是没有法子呆下去了。鬼迷心窍的张居然来到了中统,想以此来证实他的能耐和伟大,可想而知其命运不会不比军统好,又一个一事无成之后,倒是被中统那些小特务们讥为“饭桶”。后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由同乡保荐才弄到一个江西救济分暑的暑长当,谁知冤家路窄,遇上了江西省政府主[xi]王陵基,竟是他在率红四军南下时被他打得大败而逃的四川省军阀刘湘的一名师长,刘湘一气之下要毖了他,好不容易才捡到一条命的王陵基,如今会心甘情愿去让这原本是共[chan*]党的张国焘当好这个暑长吗?事事不顺心的张暑长在王陵基的百般刁难和羞辱之后,只好自动辞职,“惹不起还躲得起吧”,自嘲的张暑长竟然成了国民党的阿q。
时运不济,命途多艰。相面先生说:您是贵人之相,只是印堂发暗,官星不旺,仕途艰难,不过可以弃官从文。原本无神论的张国焘居然相信了这相面先生,果真来到上海,几费周折,终于办起了《创进》周刊,大为国民党歌功颂德,为蒋介石发动内战摇旗呐喊。用他自己的话说,“本刊宗旨:讲老实话。”可他的老实话没有能够挽救国民党败走台湾的历史命运。他的颠倒黑白更不可能阻止共[chan*]党解放全中国的历史潮流。当然他也就只好携家带口,举目无亲,恢溜溜地逃到台湾,本身焦头烂额的蒋氏家族们哪里还有时间顾得上一个对国民党无缚鸡之功的叛党分子!不但无人理睬,反而连他在台北租借的房子也被行政院占用了,这个国民党六届中央执行委员,到此时当真尝到了“弃暗投明”的甜美滋味。四顾茫然如同长夜黑乎乎一片,这台湾哪里有他张氏家族的栖身之地?凭栏远眺,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可否天际识归舟?
大雪封山的时候,来也冬天,去也冬天。1948年冬天,当我军三大战役取得决定性胜利的时候,张来到了台湾。一年光景,他寻遍了台北的山山水水,村村落落,竟然找不到他张国焘一家人的立足之地。共[chan*]党开除了他,国民党冷落了他,这背主求荣的幸福还真让人刻骨铭心!1949的冬天,张国焘在大雪纷飞中,带着对人生的迷茫,带着对事业的无奈,或许也带着对身后脚印的点点悔恨,来到了共[chan*]党管不着,国民党管不着的英国殖民地香港,以求安身之所?以洗心灵早已蒙上的厚厚的灰尘?他真的不知道!
刚到香港,穷途末路、生计无着,尚未找到安身之所,只好屈就于李微尘,顾孟余二人。在他们两人的提议下,张毅然决定组建“民主战斗同盟”,并以此而创办《中国之声》刊物,其宗旨是:打着“民主”、“公正”的旗号,从事反共的活动。世上无奇不有,说来真还荒唐可笑。你说这顾孟余原本是国民党中改组派的元老之一,是共[chan*]党的死对头,当年张国焘在鄂豫皖的肃反运动最主要的任务不就是清理共[chan*]党中的国民党改组派吗?不因此而以国民党改组派之罪名而杀害了根据地共[chan*]党无数党政军革命干部吗?而今却与改组派元老携手同行。历史似乎在开玩笑,张过去以杀改组派之名而杀共[chan*]党干部,今天与改组派联手从事反共[chan*]党的活动,也可算得上殊途同归吧。该组织和《中国之声》杂志由于创建人的声望,一时在香港形成了一股不小的反共浪潮,朦蔽了不少在港的人们。可好景不长,由于张的独夫以及对顾李的排斥,最终顾李请走了张先生。
为生计计,张真可谓千方百计寻找谋生之道以养家糊口。朝鲜战争爆发之际,香港黄金猛涨,张顾不得原共[chan*]党的领袖的尊颜,也顾不得国民党执行委员的体面,炒起黄金来了。你想想,一个苦心于政治斗争而一无所成身败名裂的人,股市上恩赐的慧眼又岂能认得他是张先生还是张领袖还是张执委?不仅把家底老本全赔上去了,还落得个妻子残疾,这家还怎么过呢?当年于千军万马中立马横刀,而今落得个呼天不应,喊地不灵,寻寻觅觅,凄凄惨惨戚戚!无奈之举,只好听从美国堪萨斯大学研究中心研究员的“建议”,由该大学每月出资2000元港币,张向该大学搞稿,撰写《我的回忆》。20世纪60年代初期,2000元港币是一个多大的诱惑?他又岂能不知道当时美国与中国大陆政治交锋何其激烈?那么美国人要他的回忆录意味着什么,作过中共领袖梦的张国焘再笨也不会不知其中深意,要不还怎么配得上原北大高才生呢?当年在陕北,他就因为曾经变过节,杀过人,篡过党,王明吓唬他“虽然不是托派,但是受了托派的影响”而寝食不安(当然这只是他叛党的表面原因),政治上胆大包天,生活上胆小如鼠的他,为了不承认自己的错误,为了活命,毅然叛党(他叛党的根本原因在于他自己对共产主义信念的彻底动摇);今天他为了每月2000元港币,更为了活命,他必须歪曲历史,攻击中国共[chan*]党,为自己歌功颂德。真乃高风亮节,品德如高山河海!记得1973年5月,周恩来接见访问北京的美籍华人陈平景时,谈到了这本书。周恩来说:“那个没有什么看的,他只知道1938年前的一些情况。长征的时候在红军里面,因为他的军队多,他就要搞独立,完全不按照马列主义的原则办……但是毛主[xi]还是争取他。……在那个回忆录里还有一段说到我,更是胡扯,根本没有那些事情。当然,他那是为了卖钱喽”。为廓清历史真相,辨明是非曲折,作者智惠先生积多年研究之心得,爬梳考证,条分缕析,专著《驳张国焘的“我的回忆”——长征篇》,以还历史的真实面目。可见张的《我的回忆》于历史何其有背。
历史是王者的历史。张本是历史的败者,再由他去歪曲历史,更确滑稽可笑。然而他在残酷的历史面前,失去太多,又幸运太多。从共产主义运动史来看,在残酷的血雨腥风时期,中国共[chan*]党从总书记(向忠发)到政治局常委(卢福坦),从总司令部代总参谋长(龚楚)到抗大副校长(何畏),高级领导中时有叛徒。但只有张国焘与林彪两个叛徒最为突出,因为他们都有雄厚的资本和显赫的功勋。在张国焘林彪成为叛徒之前,都有人作过预言:1937年11月24日,延安召开批判张国焘的党的活动分子大会,张闻天在会上说:不改正自己的错误,坚持自己的错误,结果必然会走到叛徒的道路上去。张国焘果中其言。1966年10月28日,中央工作会议结束,陈毅邀请几个老部下在家中吃饭时说林彪:“德国出了马克思、恩格斯,又出了伯恩斯坦。伯恩斯坦对马克思佩服得五体投地,结果呢?马克思一去世,伯恩斯坦就当叛徒,反对马克思主义!俄国出了列宁、斯大林,又出了赫鲁晓夫。赫鲁晓夫对斯大林比对亲生父亲还亲,结果呢?斯大林一死,他就焚尸扬灰,背叛了列宁主义!中国现在有人把毛主[xi]子捧得这么高!毛主[xi]的威望国内外都知道嘛,不需要这么捧嘛!我看哪,历史惊人地相似,他不当叛徒,我不姓陈。”结果林彪叛党叛国。几个大叛徒中,向忠发被国民党所杀,卢福坦被共[chan*]党处决,林彪折戟沉沙。比较而言,张国焘的结局较为平安。尽管延安的批张大会上义愤填膺口号震天,四方面军有不少人或终生受压或被秘密杀害。但张本人始终是安全的。可这并不能给张带来丝毫慰藉。因为他并不理解共[chan*]党的宽容究竟为了什么。但他隐隐约约知道,当他离开台湾乘船来港的时候,他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叶落归根,这是大自然的灵气,也是自然的规律,更是历史的必然。与共[chan*]党斗了一辈子的原国民党政府代总统李宗仁先生,于1965年7月20日,携夫人郭德洁女士,在蒋介石的阻止归国的跨国大追杀中,毅然回到了祖国的怀抱。他抑制不住叶落归根的喜悦:“我由于自己的失败而感到高兴,因为从我的错误中:一个新中国正在诞生”!张国焘也曾动过归国的念头,并向中央请求过。可最终放弃了。为什么?就是因为他没有帝王将相之才,没有中国人敢作敢为之勇。他毕竟不是李宗仁。1955年,新中国党的“八大”会议以后,正处于“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政治宽松环境中,张感到寄人篱下的孤零和外地漂泊的痛苦,提出回国的请求。共[chan*]党说:“回去可以,但前提条件是承认错误”。张一生最伟大之处,就是不能承认错误。因而他永远没有李宗仁先生的开朗,当然是更没有李的睿智,李宗仁勇于说他的失败换来了一个新中国,张就为什么不敢于说因为你的失败,证明了共[chan*]党的正确与伟大?本来就做错了,为何连承认错误的勇气都没有?其实国人需要的不是你的归国,而是你的尊严与人格。如果仅从人道的角度来说,在世人的心中,你不回来,只能证明你死不悔改,顽固到底,但比起彭德怀、刘少奇、陶铸等人来,你算是幸运儿,不是还侥幸留下了一个不耻于人类的躯壳么?然而一具僵尸,苟且偷生,有博大宽容的祖国不能归,有富饶美丽的江南家乡不能归,行尸走肉,生不如死啊。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但他还活着,可你张国焘虽然活着,在国人的心中,在你老家乡亲人的心中不是早已经死了吗?如今再看看国人是如何在日日夜夜悼念彭德怀刘少奇陶铸于纪念馆么?国焘先生而今于大陆可有纪念馆乎?悲乎,痛哉!
历史是胜利者的历史·没有绝对的正确与错误,忙忙碌碌的政治斗争,鲜血淋漓你死我活,随着英雄的胜利,时代的久远,恩冤情仇融于握手一笑,全在一念之间。历史似曾相似,却又全然不同。李宗仁几多波折,在蒋介石退缩台湾后,他避居香港,后到美国寓居,流落异国当起了寄人篱下的“华裔公民”。张国焘从台来港,1968年登上由香港去美国的客机,后来移居加拿大。经历何其相似?李宗仁终究没有忘记自己永远是一位中国人,他虽然远离祖国,却一直关心着生养他的一方水土,关心着海峡两岸的风云变幻,坚决反对台湾独立,呼吁世界为此抗争。虽败军之将,其鸣亦诚,最后由周恩来总理费尽心机,接回祖的怀抱。当其辗转异国,漂泊萍踪,其民蔟之魂不灭。李宗仁军阀乎?败将乎?国人喜而迎之。张国焘则不然:“算了,我不回去了,在中国的舞台上,我以往是个演员,现在,我仅仅是个观众了。但我尽量少看到些悲剧才好。”悲剧?真乃可笑可悲之至,自甘堕落,流落异国他乡,尚可观他人之“悲剧”?梦里不知身是客,岂可贪欢?自以为到加拿大与儿子住在一起,会有一个幸福的天伦,须不知当儿子结婚之时,竟是老婆杨子烈住进官办养老院,自己住进老人免费医院之时!世界历史上还能找到如此一个“曾经领袖”而为国人丧国格丧人格者乎?有国终究无有归国,有家终究无家可归,酒干倘卖无?悠悠岁月,苦短人生,问君有愁几许,花逐流水,漫漫不归路!
我心中下着雪,纷纷拥着多伦多的天,生怕这一缕孤魂,漂漂幽幽,长哭异国,关山隔阻,无处招灵!
2006年9月9日于书房
-全文完-
▷ 进入ferryman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