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自己半支烟。

我们认识,时间不长。

我叫他烟哥。

我们认识的过程实在平常,几乎擦肩而过。但是我们还是认识了。他大二,却有了24岁的年龄,他经常说自己,老了！说着还摇头晃脑的,每次看他的样子我都要笑。他象许多他这个年龄的人一样，多了老成稳重少了张扬与桀骜，和我不一样，他总是叫我小孩。看到不顺的事情，我总是情绪激动的大喊大叫，而他则往往一脸平静的笑，还冲着我。我每次都说他，麻木不仁，呆子木瓜。他还是笑。当时我就想揍他,又怕打不过他。每当我想有所动作,他就会纂着拳弯起手臂,拿那一大块凸起的肱二头肌在我眼前晃晃,得意的笑笑。我就晕菜了,只能在心里不忿了,什么了不起的就知道用蛮力粗俗不堪原始人哼要不是看在我打不过你的份上我早修理你了。不过他180多cm和80kg的身板真也不是吃醋的。

正如我这样的身板和篮球挂上钩别人要笑一样,象他那样身板说和篮球没关系别人也要笑。这真是个没办法问题。我要是穿着规矩的学生装走在路上，那绝对一四有青年,脸上阳光肆意的，绝对一祖国的花朵。可谁也不会想到，半小时前我还穿着肥大的球衣在球场上肆虐,满脸杀气。要是五年前在球场上打球，人家看我又瘦又小，根本就不把我当回事,那我屁都不放的同时还会很屁颠的给人家去捡球。现在人家看见我依然不把我当回事,因为我瘦小依旧,那我还是屁都不放的同时冲人家微笑微笑,然后我就把他们打败，让他们知道自己刚刚犯了一个多么傻逼的错误,让他们领悟，我刚刚对他们的微笑里面的讽刺,然后我还是对他们微笑,然后他们就记住了我,然后我们再见面了就会很友好了。

我这种方法在遇见烟哥时玩完了,我们系拼了老命，我也豁了小命釜也破了舟也沉了却依然输给了烟哥领衔的计科系！那天烟哥是场上最风光的人,把球一个一个扔进篮筐跟玩似的,还装出一副酷酷的表情一言不发,他们系女生疯狂的喊他的名字制造噪音,比赛完后我和队友们疲惫不堪。当时我就对烟哥恨的咬牙切齿的,靠啊，一点都不给我面子,还扇我的冒,真他妈不义气。呵呵，事实上，那场比赛以前我们还不认识,他只是我听说的传说,不认识当然不用给我面子,当然可以操起他那大巴掌把我的上篮扇出场外了。呵呵,不过,从那以后我就记住了他，这倒是真的,不仅仅是传说了呵……

然后我们就认识了，时间是早上，人物是我和我的队友，他和他的队友，噢，还有那个刚刚起床晨练的太阳老头，事情的起因是：我们两个队的队员正在谁也不吊谁的时候，他走过来，具体点就是走到我的面前，说，有火吗？不太纯正的普通话。过程是：我怔了一下，说，有。然后把火机递给他，他点着一根烟，然后把火机又还给了我，说谢了。我注意到他抽的是许昌，两块二一包的那种，然后他靠在单杠上抽烟。薄薄的烟雾混淆了薄薄的晨雾，在他抽完这一支烟的过程中，我细细的观察了他，我不的不承认，从外表上看，他的确可以说是二十一世纪最贵的东西，人才！除了高大的身材外还有长长的头发，那天比赛时我注意到他头发长，但没想到竟这么长，几乎披肩。皮肤的颜色是均匀的黑，胳膊颜色更暗一些，打球的人都这样，我知道。和所有描述中的彪形大汉不同，他没有浓眉大眼，挂在脸面上的是很有神的小眼，但是有很好看的双眼皮。从刚才他借火的声音来看，他也没有能发出奔雷般声音的嗓子；从那天他在场上一言不发的样子看，他不是一个话多的人；从他手腕上带着的黑色半透明的链子看，他不单身；从他没有和别人一样穿着很脏的球衣上看，他是一个干净的；从他抽烟时跟旁人开心的说笑上看,他不是一个掩藏心事的人；从他说话时没有顺口带出的脏字上看,他是一个善良的人。我就这么看着他直到他抽完了那根烟,然后,他站直了身子,抬起头,看见一个人正在盯着他看,估计是不好意思了,他突然咧开嘴冲我笑了,白而整齐的牙齿,灿烂的笑容，和刚刚温暖的太阳光线一样。然后,我扭过头，看到远出草坪上落下的青鸟，还有正在飘荡的几片树叶，有瞬间的陶醉。然后我就想,无论从哪个方面,他都是我欣赏的那一类人。结果是,我们就认识了,我开始叫他烟哥,他开始罩着我，象真的是我的哥一样。

从小我就一直想有一个哥。我想象中我哥的样子,应该是,个子高高的可以让我走在路上狐假虎威,皮肤不能太白,身体不必太壮,长相不能超过我的帅只能是接近我的帅,有很好看的笑容,露出的牙齿也很白很齐,干净,声音好听。最最重要的是脾气好,无论什么时候都要让着我,要经常假装发脾气吓我，但不能真的对我吼,我能经常把他当沙袋练练拳脚,而他要经常摸摸我的头发。恩……还有什么呢?呵呵,算了,做人不能太贪心了,基本上我的哥哥应该就是这个样子的,如果我有的话。这些话是我对烟哥说的,当时我们俩正走在校园那条两边长满香樟树的马路上,他听我说完后,停下来,微微的抬头,树叶落下一片,他脸上的笑容就绽放了。他开始用手指轻敲着我的头,说了一句让我差点晕倒的话,他说,你怎么跟你嫂子说的一个样呢?他找老公的标准怎么和你找哥的标准一样啊?还有你嫂子跟我说这话的时候我很开心,你说这些话时我怎么这么恶心啊。他说完了，还是用特蒙那丽莎的眼神看着我,靠啊,你想啊这话这表情多让人愤怒啊,气的我牙跟疼,边揣他边冲着他吼,滚吧你,这哪跟哪啊,你看你那笑的黄鼠狼似的,看不出你娃还真够狼心狗肺的呵,哼我不叫你哥了,以后我开始叫你烟鬼,还有,你背着嫂子和xx系的那小女生纠缠不清的事，你小心我会不小心在烟嫂面前说漏了,哼哼……当时说完这些话,我也觉得自己够恶心了。呵呵,烟哥人家听完我这么义愤的话都不甩我,象个大牌似的,手插着口袋往前走了,装的很玉树临风,我不忿的同时还要可怜兮兮的赶上去……

烟哥这人脾气好的令人发指,我总觉得，这样的好脾气后天是不可能养成的,所以我总说,烟哥啊，你是天生的好脾气。换句话说，你是天生要被我这样的压迫者压迫的，并且由于你这是天生注定的。所以呢，你就不要挣扎、反抗的。因为挣扎、反抗了也没用，只能是让你欲哭无泪。我总是用无比放肆的语言和肢体动作，在烟哥面前无比放肆。而他从来都温和的象一团云彩似的,无论你怎么打雷,它就是不跟你下雨。烟哥口中的嫂子，我在烟哥面前称为烟嫂,在烟嫂面前，我可是很规矩的叫嫂子,很漂亮－－和烟哥一样温和的仿佛五月的阳光,和烟哥一样对我好的仿佛我就是他们唯一的亲人。呵呵,我从他们两口子那里蹭的好处多了，去了我都不好意思说,烟哥每次比赛烟嫂都必定亲临现场,为烟哥加油的同时怒视那些扯着嗓子大叫烟哥名字且一脸陶醉的女生,呵呵,后半句是我猜想的,事实上烟嫂根本就不用担心,象烟哥这样老实的跟石头一样的人，是绝对不会红杏出墙的,上次那xx系的漂亮mm要借口过生日要请烟哥吃饭,眼神中流露的意思赤luo裸的只要是个人都会明白,烟哥却对那女孩说,你等一下,然后打了个电话,然后就跟那女孩去了,再然后那女孩就被伤心了,因为烟哥在路上告诉那女孩，刚才是给女友打电话请示一下。靠啊,这就是烟哥的先进事迹,这都二十一世纪了,烟哥,拜托别放飞机了好不好,俺们青年人扛不住。后来那个女生一直不肯死心,一眼认定了烟哥就是她生命中的白马王子了,烟哥心软不人心拒绝人家,那女孩就曲线救国－－认烟哥当哥了。这事烟哥是瞒着烟嫂的,我经常以此威胁他,呵呵,我知道其实没用的,因为有一次,我和烟嫂在一起时，她说她早知道了,烟嫂说的时候是一脸发自肺腑的轻松,他们都很了解对方的,这是真令我羡慕的。这事我一直没告诉烟哥,还用这个空头支票威胁他,呵呵,我想啊,要不要给烟哥面前带个大红花表扬一下呢,大学男人的楷模呵！

我叫他烟哥，他的队友们也这样叫他，而我的队友们则以“那个大个”称呼他，我一直都很奇怪,烟哥怎么有这么一古怪的绰号,古代的大侠们都流行顶个绰号闯江湖,那多是为了威风为了扬名,绰号也都牛比的不的了,天地都用上,最近的牛比绰号叫什么“雄霸”,取其雄霸天下之意。靠啊！丫当天下是丫小时侯坐的婴儿车呢,一屁股下去就没地儿了。我对烟哥说,烟哥,你看着也是野兽级别的嘛，干嘛弄个绰号让人觉的你丫就一西红柿，就一失足青年。他说的原因是这样的:开始的时候随觉得“半支烟”这三字凑在一起特哲理，就让人这样叫他。后来，叫着，叫着，终于领悟到这三个字凑在一起。其实就跟哲学家一样，傻比就不想要了，可是这时候别人都叫顺口了，不肯改口了，生米已煮成熟饭了，所以没办法了，只能忍痛让这个绰号流毒到今天，就跟黄赌毒似的。我听完后，就在他面前手舞足蹈的中彩票似的说,烟哥原来你还有这么一段血泪史啊。不过,我并不十分相信烟哥的这段自述,我的意思其实是这样的,烟哥只所以叫烟哥，那还是因为羊毛出在羊身上，还是跟他的抽烟有关,你没见过烟哥抽烟,那真是一景观,他抽烟特猛,人家买烟都是一盒一盒买,他是一条一条的买。用他的话说,就是他每月的抽烟的钱比吃饭钱多的多。用我的话说,就是,我见过抽烟猛的大学生,但没见象你这么猛的。对于烟哥为什么这么嗜烟，我一直心存困惑。许多时候以后,答案才在烟嫂哪里揭晓,长话短说就是,在我还不认识烟哥，而烟嫂和烟哥还只是一般朋友的时候,烟哥和一个女孩拜拜了,分了就分了吧,关键是烟哥痴心绝对，恨不得真的吊死在那棵果子都没成熟的树上,结果只能是换来痛不欲生,再后来烟哥就抽烟了,据说在烟雾缭绕的时候烟哥可以忘记那个女孩子,结果就抽上瘾了,看看广告觉得要是抽烟抽死，估计还要个几十年所以很心安理得,结果今天就不可收拾,这个听起来很充满玄妙的故事，烟哥从来没对我提起过,烟嫂说烟哥那时候很落魄,而烟嫂那个时候也是母爱本性蓬勃欲发的时候,所以她及时出现抚慰了烟哥受伤的心灵,可是烟哥抽烟的习惯却不可收拾了。烟嫂竭力帮助烟哥戒烟,可是药也吃了，口香糖也嚼了，都屁用没有,后来烟嫂就出绝招了,说,要是烟哥口里有烟味就拒绝和他接吻。这下很灵,烟哥为了青春期的冲动收敛了许多,不过余威依旧很猛。烟嫂说,她看见烟哥那样抽烟,心疼！烟嫂说,其实,她很害怕看到烟哥沉默着一直抽烟的样子。烟嫂说,她知道,烟里面有烟哥挥之不去的心事。

烟哥的心事，烟哥从来不说，不说并不代表没有。我也知道他有心事,很多。可我也从来不说,有时候,我能感觉我们是那么的一样,不同的是我嘻嘻哈哈,烟哥沉默无语。我们都是在记忆漏过的地方很快乐很快乐,快乐过后不会有记忆,这样其实不好，可是这样我们才能开心,心甘情愿的饮鸩止渴。我经常和烟哥一起坐在篮球场的看台上,我讲下流笑话，他静静的听默默的笑,我喝啤酒他抽烟,有时候他也喝点我的啤酒，我也抽点他的烟。夕阳从我们身后落下去,看台的铁架子投下很大片的阴影,覆盖了草坪,我觉得那些影子就是时光的样子,我说给烟哥听,他突然说,看那些影子下了草,那是我们吗?我知道,在听到烟哥的话时的一瞬间我真实的难过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落下来,象水晶的珠子。夜色很晚的时候我们回去,天空是青黛的黑色,球场上依然挥汗如雨的男孩子,人群晃动,空气开始稀薄,一切都象落幕的华丽舞会,一种奢华的江河日下,一种不着痕迹的成长,我知道,黎明前,希望会再次繁华如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