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有一事不愿干,而且由来以久,乃自幼养成,那就是理发。每当此时,都要惹得母亲兴师动众一番,当然最后定将以母亲的胜利告终,但她也被我吵闹得晕头转向,可谓两败俱伤了。
长大后,理发有了些自觉性,但始终把它当成一件受活罪的事,实为不得已而为之。因每当头发长了,便记起母亲骂我的话:“头发深得跟犯人一样”,就到理发店去变成“好人”。出门后则松了口气,真有如释重负之感。以后从理发店门前经过,便带着旁观者的心态看人家受罪,心里不免产生些许幸灾乐祸。
当然,话又得这么说,我不喜欢理发,理发师也不喜欢理我。因为我华发早衰,顶上无发,手艺再高也难出样,而满脸落腮胡子却无疑是一种额外的工作量。
曾经历过一次如此的理发。对方是位女师傅,是那种拖儿带女的那种,首先她对我的秃顶表现出惊人的司空见惯。我在镜中竟未发现她有任何意外,好像我爱人面对砧板上的一截冬瓜那般自然。果然她便操起一把剃刀,我的心立刻提到了喉头,怎么一开始就动刀呢?不要真的产生了什么错觉,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也许是她感受到了我下意识的提防与自卫,这才放下刀子,换了把梳子,谢天谢地,原来是拿错了。接着她一只手撑开五指按在我的脑门上,就不再动了。而与旁边的同事打起讲来。她讲她上个星期天给儿子买了一双旅游鞋,回来一看是伪劣商品,又去换,人家不让换……她的语言相当罗嗦,往往一句话重复两三遍,事情又很复杂,我真有点要脑冲血的感觉,便将脑袋动了动,起先她还用劲予以制止,后来意识到我的反抗,终于开始动手。如果不是理发店这特定的环境,谁能设想被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摸着脑袋讲完一个故事是何种滋味。
她的动作很粗鲁、工具窳劣,缺了两个齿的梳子在我脑袋上刮来刮去,梆梆作晌,像敲木鱼一样。疼痛倒次之,简直令我恐惧,因为我发现我的脑袋竟是空的。我说你能不能轻点,她说谁叫你没头发?接着她就打开电动推剪,像开推土机一样在我顶上开起来。我立刻看到我的脑袋纵横交错地修了几条“马路”,很快形成一个“开发区”。可怕的“推土机”多次卡壳,每回我都揪心地疼。平素我的头发那么易掉,却原来关键时刻它们还是依恋于我,一根根死死地揪住推剪,不肯就范。我心里便有些感动。而女师傅自然不这般儿女情长,搞得她不耐烦了,便用劲一扯,我的眼里立刻绽出两颗泪珠。但最要命的还是刮胡子,我怀疑她用的是镰刀,可怜我那“青石板”。被她搞得五劳七伤,嘴角、下腭多处见红,只觉得满脸火辣辣地疼。
尤其令人哭笑不得的是经她这么一番“修理”,到付款的时候,她居然要我多付五角钱落腮胡子费,说良心话,如果她服务态度好点我也就交了,多劳多得嘛。但就她这种水平我不要她倒陪还算客气了。于是说好罢,我多付五角,可我顶上没发你得少收八角,你再找我三角罢!
唉,什么时候像嬉皮士那样扎个辫子算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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