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漪爱上高明了，这是在高明离开的第86天，涟漪突然意识到的。那天晚上，涟漪突然莫名地陷入昏迷状态，涟漪妈吓坏了，连夜请人灯笼火把地把涟漪送到医院。

涟漪恢复意识后，涟漪妈说涟漪在昏迷中一直喊着一个叫高明的人，这高明是什么人？涟漪觉得胸口有些疼，强笑着说：一个普通朋友，我还有他的照片呢。

涟漪很清楚地记得，他们一起爬山，很陡峭的石阶，很好的天气，十月里的天气，暖暖的阳光晒得人懒洋洋，像是阳春三月。山上有一座庙，庙里有很多菩萨；院子里有参天古木、很多的石雕，浮雕。在一块浮雕前，高明说：我们留影纪念吧。

光影交错中，两个人笑得像傻瓜，手上比着最落伍的v的样子。

那段时间，涟漪知道自己是涟漪，快乐得像没尾巴的耗子的涟漪。

涟漪妈说怎么把照片夹在钱包里呢？涟漪说好看呗，取不下来了，随它吧。

涟漪知道，可能冥冥之中，高明的出现，就已把她原本平静是生活给搅乱了，让那些原本已经忘记的事又回到了原点，在她知道她爱上他的那一刻开始。

高明走的那天，涟漪并没有像先前说的那样不去送行，伤离别。因为眼睛红肿胀痛，涟漪第一次在课堂以外的时间里戴了那副大黑框眼镜。

高明走了，涟漪想走了就走了呗，有聚有散的。高明却发信息说：我掉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你捡到了，会还我吗？涟漪说：什么东西啊？帮你找到了托人带过去。高明说：心。涟漪愕然，手机差点掉在地上，很久，她回说：我们是朋友，你当然有一颗挂念我、关心我的心留下来了嘛：）。高明说涟漪这是在给他找台阶下。

涟漪不想说话，她已经说不出话，坐在江边的大鹅卵石上，泪湿了两大卷纸。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奇怪。秋风中，有一对新人在不远处拍婚纱照，够个性。涟漪想笑，哭笑不得。那是涟漪第一次感觉到心痛，她想起高明最喜欢唱的那首歌就叫《晚秋》。

涟漪拣了一下午的小鹅卵石，洗净了拿回去放在鱼缸里。高明前一天送了涟漪两条小鲤鱼，一红一白，红的叫宝宝，白的叫贝贝。

可能，涟漪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她叫高明把话说得明白些，高明就在爱与喜欢，朋友、情人和妹妹之间绕来绕去，涟漪迷糊了。涟漪在网上有一个男朋友，他在她最困顿无助的时候，帮她度过了那段时间，于是涟漪对高明说：我不会在和一个人谈恋爱的时候说喜欢另外一个人。高明说你明明知道的事情却还硬要逼我说出来，我说出来以后你又老是泼我冷水。

涟漪真的有些晕了。

涟漪还是涟漪，涟漪还和高明保持着联系，有一天不给高明发信息或者打电话，她就觉得浑身不自在。涟漪常常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高明原来工作的地方和那些他们曾一起走过的街道、江堤边。看见穿墨蓝色运动装的人在羽毛球场上运动的身影，涟漪会驻足，以为是高明。

宿舍里人说涟漪恋爱了，涟漪喜欢上高明了。涟漪很不高兴地说少胡说，我的男朋友可要180以上，高明算哪棵葱！宿舍里人说高明那么好的男人世上都快绝种了，身高不是距离！

涟漪说不过她们，保持沉默。

高明并不高，高明矮涟漪一块头。

涟漪想，就凭这一点，高明也已经被三振出局了。涟漪这样想着，心里就塌实许多。一样上课，一样在郁闷的时候使劲做宿舍的卫生，一样天天不忘给宝宝贝贝喂食、陪它们聊天。

高明离开的第一个月末，用手机给涟漪点了一首歌叫《只要你过得比我幸福》，说的是希望你和你的他幸福快乐。涟漪听了鬼火直冒，高明说想点另一首的，可惜没有，只好随机抽取了。

涟漪笑了，依旧在考试前一周才开始啃书，依旧在电话里和高明聊得嘻嘻哈哈尽说废话，依旧是在挂了电话才想起原本要说的话还没有说，只好再发信息，依旧是在说了某件事郁闷的时候高明的“换个角度”法让她高兴。

高明这个词语在涟漪口中出现的频率呈直线上升趋势，宿舍里人说糟了，涟漪中毒了，而且不浅！涟漪便嘻哈着说是啊，我中毒了，可怎么没人来帮我解毒啊？

宿舍里人说涟漪你喜欢高明嘛，他有什么不好啊？涟漪说他很好啊，我是喜欢他啊，喜欢他又怎么了啊？涟漪这么一说出来，心里更塌实了，她想的是：喜欢不等于爱嘛。

涟漪老是做梦，噩梦，一个一个的片段，破碎的梦，似乎很模糊，却又像是烙在了记忆里。梦里，就有一个面目狰狞的男人，鬼嚎般大笑着，把她的衣服撕成碎片……涟漪想叫，却又发不出声音来。

涟漪从噩梦中惊醒，总是一身冷汗，喉咙一紧，吐出一口痰来，有大半的血丝，满口的血腥味儿，再睡不着。

涟漪还对高明去话不说，甚至她去看望她的那个网上男朋友的事情也告诉了他。因为她的那个网上男朋友生病了，很严重的病。高明说好啊，当是旅游。涟漪便想，当是旅游吧。

涟漪见到了她的那个网上男朋友，很不错的一个男人，他带她去游览那里的名胜，涟漪却什么也高兴不起来，心里像压了一块铅，喘不过气来。

涟漪的网上男朋友没有患什么绝症，他说是实习医生搞错了病历。涟漪想着该回家去了。

高明却发来信息说：涟漪，其实你根本不了解我，我们还是别联系了。涟漪正为没买到早几天的火车票而恼火，于是说不联系就不联系。

高明不知道的是，涟漪买了两罐啤酒，一大早地就在那些陌生的大街上晃悠，晃悠，累得不行了，找个话吧，给高明打电话。

高明说其实他是个很传统的男人，他很在意涟漪和另一个单身男人同住在一个房间里。高明说他正在酒吧里，一个人喝着红酒，他的父亲病得很重，而他却不能在身边陪着。高明说他平身第二次流泪，还好，这次有涟漪一起分享。

涟漪就斜靠在墙上，一边说话，一边把眼泪合着啤酒一起吞进肚子里。涟漪说我在车上时只要你说不要去，我到站马上就买回来的票。

高明似乎有些醉意说，那你怎么还说不要和我联系啊？

涟漪有些愣了，脑子也清醒许多，说没有啊，说的气话。于是高明似乎也高兴起来。

后来高明说其实他本没有资格要求涟漪做什么、不做什么，他伤害了涟漪。涟漪觉得很难过。

涟漪有些坐卧不安，因为在家里手机信号不好。看到某杂志上说的，“暧昧”就是介于朋友和情人间的那种衍生感情，涟漪似乎有些明白了，她想和高明结束这种暧昧的关系。可高明说这样挺好的，等涟漪毕业后再说吧。

涟漪想过换手机号码，可换了又能怎么样呢？她记得那个刻在脑子里的一串阿拉伯数字。

涟漪爸手术的时候，涟漪每天在极度的紧张中奔忙，她就踩在精神快要崩溃的边缘。涟漪妈不懂得那许多的规矩，涟漪就忙于找医生、找亲友、查病历、打水买饭……

涟漪妈也患上了慢性胃炎。涟漪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涟漪看着涟漪爸静静地躺在白色的病床上，眼睛也不敢眨地看着一滴一滴的药液。

高明的电话里，涟漪就忍不住哭了，可她一直在嘿嘿地笑，虽然鼻音有点重。哭过以后，涟漪就觉得轻松了很多，眼睛里似乎已经没有泪了，看见涟漪爸，她也笑得出来了。

正月里，下起了十年难遇的大雪。涟漪出去买东西的时候，漫天飞舞的雪花就把她包裹起来，从来没有过的欣喜。那天涟漪的胃口变得特好，不仅吃完了一盒盒饭，还泡了一碗方便面。

涟漪是班上最后一个到学校报道的，到学校时天已经黑了，同车的一个高三的小孩在转车时才发现已经没车了。涟漪把她带回学校，涟漪和宿舍里人挤了一晚。涟漪送小女孩上车的时候，小女孩要和她拥抱，涟漪有一丝感动，第一次和别人拥抱，一个陌生人，一个陌生的小女孩。后来涟漪告诉高明，那时候还真没想到，万一小女孩居心叵测，结果又会怎么样呢？

寒假期间，宝宝和贝贝由别人代为照养，活得好好的，只是鱼缸脏了。涟漪给他们来了个大扫除，舒服多了。涟漪对高明说，等哪天他们长大了，拿来做铁板烧。

原本以为，回到学校，一切就都会回到正轨。涟漪想得太简单了，一切远远超过了她的预想。涟漪的手机掉了，在去看望她的那个网上男朋友回来的时候。涟漪重新买了一个手机，她说的是怕涟漪爸有什么不测，涟漪妈可以随时找到她。涟漪看着手机发愣，究竟是为了那，还是为了方便和高明联系？

高明说他是个追求完美的男人。涟漪又失眠了。

涟漪给高明写了一封信，长信，密密麻麻地写了三大页稿纸，再e-mail过去。涟漪向高明表白，不知道高明会有何反应，她要求不要和高明联系了，自己也觉得这简直就是无耻。可是高明并没有像涟漪想的那样决绝，高明说我们还是保持这种兄妹关系吧，我们都应该理智点，我这边自己的事情都还没有处理好，而且你还上大学，我这样做是对你负责。

涟漪觉得自己真的是发疯了，一个人无理取闹，还给高明徒增烦恼。涟漪忘记了高明是有女朋友的了，而且高明说过，那个女孩子很漂亮，很温柔，很有能力，也很爱他，为他做尽一切。

涟漪想起一件事情，那年三叔家来了个女人，大着肚子，说是三叔的孩子。那场轰动全镇的离婚案件，差点让三叔家破人亡……

高明是个传统的男人，高明是个追求完美的男人，高明是个责任心很强的男人。涟漪就想，自己在无形之中竟然做了第三者！

高明说了一句话很伤涟漪的心：就信的质量来说还不错。

涟漪是很用心很痛心地去写那封信，可高明把那封信当成了一篇文章。涟漪想自己又何尝没有伤害高明呢？于是又难过起来。

涟漪很擅长编故事，她的骨子里就有一股写作的天赋。涟漪对高明说她是在玩弄他的感情，之前她说的一切，包括那封信，都是假的。高明却说：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涟漪就对高明说她在学校找了个男朋友，很高很帅。高明说：那恭喜你了！

涟漪去称体重，十天，又少了五斤，减肥，不难的嘛。现在真的是天使脸蛋、魔鬼身材了。涟漪给自己打气的方式就是，对着镜子说：我是美女我怕谁？！

然而涟漪真的在那地方找了个男朋友，很高很帅的一个小伙儿，带着点孩子气，最重要的是，那个男孩子没有女朋友，她也不会是第三者。

０５年３月１５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