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图之四】

此刻，我刚读完秋天写给我的信。外面雨水很长，就像从前流过我村庄上黄昏的轻烟。淡拢慢捻，是我现在能记起的另一扇门。这样的雨天，原是合当读信的。于是我让自已深深的坐进夜里，重新铺开信笺。

天凉请珍重加衣。这是妻对远行而去的夫当说的话。于是，我搭在这行词句上走了很远，一如唐朝那些坐船经过月下的诗人，无人深谈，独守着一场旷世孤独。你看，水墨下，我亦踏云而去。

我想，秋天抵达的时候，我并没有来得及种起半坡的兰。我知道，这也许会让远道而来的你感到失望。此刻你是我的异乡人。也许，可以在夜晚的时候让你坐下来陪我一杯淡酒。与你说说远古朝代中那些天涯羁旅的失乡人。或者谈谈我刚刚翻过的魏晋朝的那些故事，比如关于琴，关于酒，关于水，关于诗，关于死。

但是，这些信笺上并没有写出你要来的本相。它们寥落的铺在我的灯下，细琐的每一行，我仔细的读过去。夜忽然很凉了，不是么？

雨又下了。我的窗外亦有一株从古诗中长出来的梧桐。∮

清晨的时候，它总是把我的房间拢上一层绿云来。我常常设想自已会在那些绿云中动人的读一首诗，而事实上我从未读出音来，因为我知道，我没有好听的声音。而你是有的，但是，我再次声明，秋天的信上并没有写着关于你的消息。于是，某个时候，你是陌生的。

这些信，布满水意。我收到它们的时候，还在坡上认真的种兰。我以为季节还来得及，因为春尾桃花开始调谢的时候，我就虔诚的住在这里了。我还希望你来得时候，可以与我一起种兰，浇水，闲坐。在这个坡上，我们变得楚楚动人。

可是，我又总是把自己的想法推翻。因为，我不能确定我是否真的会一个人住在坡上安静的等候。现在，你也当明白，我其实依然坐在红尘深处，只不过谎造了个地址而已。但是，我还是把秋天编愁人了。

一定是因为落在梧桐上的雨水。让我这样长长的做出梦来，甚至忧伤的辨识我的前生。“江南好，风景旧曾谙”，那些遥远的春天，在纸上打马而过，而我忘了走出去看看，原上那些开在云下的秋天。只是优柔的埋首再读这些秋天寄给我的长信。

但是，这些写在白纸上的信，把雨水又加密了。一层雨一层凉。其实，我只是忍不住停下来罢了。因为，这样细碎的事中都没有关于你的一点消息。

我在黄昏的时候，贴出了一张寻人启示。雨还在下着，整条小巷都长出青苔了，而我假装从未寻到你。这样，我便可以在我自已设计的局中让雨一直落下去。因为，到底你是不能赶来与我一起种兰了。于是，我有了等待的理由。

雨下得整个秋天都潮湿了。书上说雨下久了是可以在空气中游出鱼来的，于是，我捏造了事物的本相，把事件变成了关于鱼的故事。而你，也许就是那条长出翅膀的鱼。而我，得意的在故事之外淡淡地笑起，笑着，笑着就失了音。

现在，我依然记着那株老去许多年的兰。它曾在我的窗下，开出胭脂的颜色。常常会使我在灯火深处趁着月色赶回去，我让它在我的词语上一次次再生。只是因为，你曾说要来看兰怎样开放。于是，它们带上了永久的淡香，旧旧地、寥寥地流转。

后来，我停下读信，为自已放上琴声。高山流水依然旧时颜。而共听的人已经离开。人生若只如初见，你不曾秋，我亦不曾凉。可以一起把古音听透，任帘外花落尽。但是，此刻我只是停在窗边，看秋天如何凉透。

我知晓，雨最后总是会停的。虽然，瓦片上的雨水意犹未尽的滴着，那是另一个故事了。现在，我在灯火下又铺开了信，仔细的阅读。于是发现，原来每一个词语上都写满了关于你的消息。

本文已被编辑[鬼魅罂粟花]于2006-9-14　12:22:55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