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柏开门的时候,一大串重重的钥匙颤动着,碎碎的声音在楼道的死寂里听来象是什么人抑制不住的窃笑,世俗又凄凉。
门开了,空空的没有一个人。
客厅的窗户敞着,浅绿色的棉布窗帘在风里扑动着。靠墙的桌上用糖果盒压着一张纸。
“我走了。”是简影的字迹。后面还画了一个笑脸。
依柏笑,很是讽刺啊……
简影刚搬来和依柏一起住的时候,两个人彼此喜欢,所以他可以包容她的不能干,她可以接受他的早出晚归。
她把第三个水壶烧焦时,他小心翼翼地吹着她烫红的手指说:“傻瓜,别再把手烫伤。”
他第一回凌晨一点推开家门时,挂着泪珠的她从沙发上跳下来,一下子扑进他怀里破涕为笑。
在一起两年后,两个人彼此习惯,所以他从不抱怨她毫无长进的厨艺,她从不流露独守空房时的寂寞。
她煮的菜或咸或淡,但他坚持每天中午回来吃饭;他半夜进门的时候总是蹑手蹑脚,但她每次都在他的钥匙插进锁孔旋动的瞬间睁开眼睛。
又一个两年后,两个人彼此憎恨,所以他当着她的面把她煮的饭菜倒入垃圾桶,她悄悄地请人换掉锁让他半夜进不了门。
他第n次被换了锁请警察帮忙进门时,她在厨房里洗碗。旁边已经放了很高的几叠洗净的碗盘——她把所有的碗盆都翻出来了,一只一只,一遍一遍地洗——她要把她的寂寞她的无聊她的痛证明给他看!
他气冲冲地走过去夺过她的右手腕,一只盘子在地上清脆地裂开了。
她仰起她清秀而平静的脸看着他,也许她和他的心中都已经模糊了对方的容颜,尽管生活在同一个小小的空间里。
他抽了她一耳光,像是蓄谋已久似的,正如她仿佛早就开始等待这个耳光。
他自己愣了愣,惊诧自己可以这么心安理得地打她。
他跌跌撞撞地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她继续洗碗,没有一句话,只是把水开得很大声。
彼此都甚至开始怀疑刚刚发生的一切是幻觉,只是那白得明晃晃的盘子碎片在红色的地砖上格外刺眼……
他就那样坐在沙发上,抽烟,或者是在等她来谈判。她洗完碗,开始放水洗澡,然后走进房间,在那张属于他和她两个人的双人床上睡了,连一瞥都没有扫过他——也许她已经习惯了他的缺席。他嘴唇动了动,但终究没有吐出一句话,只有烟圈从唇边一环一环氲开来。
四年的时间,他们对彼此的喜欢都消耗尽了,然后两个人看到的都只是赤luo裸摊在眼前的对方的缺点了。其实他一直都是他,她也始终没有改变,只是时间把恋人磨成了仇人。
……
简影走了,什么都没有变,也许唯一的不同是衣柜里不那么拥挤了。那绿色的棉布窗帘依然轻舞飞扬。依柏突然想起简影搬进来的第一天站在这扇窗边挂起这绿色窗帘,那时她齐腰的细长发丝被风吹起,柔柔地拂过他的脸颊。突然间他发现自己竟说不清她现在的头发有多长。
几年后的某一天,他在街上遇见她。
她纤长的手里握着一只柔嫩的小手。
她向他笑了笑,让男孩喊他“叔叔”。
他因为一种莫名的冲动抱起男孩转入一家商场买了一大堆玩具。
结帐时售货员对男孩说,“爸爸多疼你啊!”
他和她的目光撞在了一起,竟没有设想中应有的尴尬,她笑了笑,他也笑了笑。笑容里含着什么谁也说不清。分别的时候,他突然留意了一下她的发型,棕色的卷发在阳光下一闪一闪地远去了……
如果不是她离开,也许结局不会这般好。
本文已被编辑[圆月弯弓]于2006-9-8 10:05:06修改过
-全文完-
▷ 进入Abby1206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