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冯友兰先生论诗,说有止于技的诗和进于道的诗。以可感觉者表现可感觉者,是止于技的诗;进于道的诗则不然,它能用可感觉者表现不可感觉者,甚至不可思议者。这的确是一段精辟的论述,而看过雪狼的诗作《专辑•父亲》,对此有了更深的认识,同时,也想起巴金说的,无技巧是最高的技巧。
可惜,现在的诗歌太注重形式,当然形式也是要的,但如果把形式作为核心的话,就会让诗歌陷入一种误区。在写诗的过程中,应该是把自己对生命生活的深刻体会和思想、精神渗透到句子中,那才是诗歌的真正的回归。让我们看看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以来的诗歌,就会发现:那些渴望标新立异,打着“先锋”旗帜的人,无一例外地遭遇到形式的瓶颈,而产生这样的原因,很大程度上是他们不过是玩着语言游戏,或者换句话说,即他们没有对人类存在的困惑进行深刻的洞察,而一旦问题被悬搁,诗歌的写作很可能就成了一种可疑的自恋。于是,我们看到,这种闭门造车的写作方式,是脆弱的乌托邦,然后让诗歌沦为边缘者。这除了社会因素,也是因为这样的诗歌已经无法让人产生阅读的欲望。如果拿出徐志摩的诗,然后比较在网络上的诗作,会惊讶地发现,现代人对词语、意境的把握的确达到了一个新的境界,但结果却令人不满意呢?个人认为,这是因为写作成了一种技术操作,一种单一的语言形式的推演,而内心苍白的像一张白纸,所谓的痛苦和悲伤,显得矫揉造作或无病呻吟,令人生疑。
还是让我们的思绪回到雪狼这一组诗中,认真地品读,很快就会进入一种阅读状态,即随着阅读的深入,我们了解到了一个诗者的内心世界,这并不是一些人专注表面的东西。“失眠。这个词,在夜晚/像啤酒瓶里不断翻滚的泡沫/我们的行走充满变数。”我想,这是每个人都有过的体会,而谢有顺的精辟论述,让我找到依据:“没有冲突就没有文学。一切伟大的写作行为,其实都是一种冲突的形成以及缓解,是作家与现实、与灵魂内部事物之间的一种内在斗争。”在一次聊天中,我就曾经才雪狼说过,通过诗,你把自己赎回。
在雪狼的世界中,死亡并不是一个概念或者说冷酷的名词。姐姐,父亲,这两个十分亲密的人的离开,使诗者的夜晚让“我们的行走充满变数”,让“生活不断走神”。我想起一个朋友说的,一个人丰富的经历,最有可能成就两种人:一是小说家,二是诗人。这在某种程度符合了上面我所说的:一个人的写作,只有把情感投入,产生的诗才是有震撼力的,比如说鲁迅,他的笔使我们看到一个社会是如何的。这一点,在我阅读边子的《异乡之书•六月九日大雨》产生了这样的感觉。“我的命途属于:谋生,营生,出亡他乡。”诗歌的现实性,让他的诗作紧密联系世界,表达出生存和生命深刻的一面。
然而,一首好诗并不仅仅是这些。比如说到结构,自从普鲁斯特、罗伯—格里耶对传统小说的结构进行瓦解以来,时间与空间的法则已经没有了牢固的基础。现代作家的一个特点就是转向内心,回到一个小自我。于是,从阅读的角度,从长诗的角度来说,雪狼以时间串联全诗,显示出不凡的功力,特别是截取的点都是父亲一生中最重要转折点。可是,不少人还会忽略这一点,即诗歌的跳跃性,它不仅要求我们的语言干净利索,而且思维不能过多地受到时间与空间的约束,而一旦陷入这种困境,我们便开始无法忍受。
二
这是一个需要付出代价的来生存的时代。当我再一次看到福克纳说“人是不可摧毁的”,感觉现代人脆弱的已经被这个时代粉碎,到处是欲望的碎片和喘息声。一些人没入了虚无主义的深渊,奄奄一息;一些人正在用性或者其他的感官享乐麻醉自己。
于是,我们看到,在颓废的经验与生存的残酷面前,在欲望的袭击下,他们的作品出现了两种极端:一是作品本身充满了精神软弱性带来的屈服性,他们不再是现实的抗争者,而是成了现实的奴役的人,在日常生活的场景中忍气吞声,麻木冷漠;二是作品的写作带上了浓厚的功利,经不起时间、历史的淘汰。因此,雪狼的一组《城市最低音》、边子的《异乡之书》,就有了其扎根的土壤。基于这一点,我认为,现代诗歌的困境,不是说现在的诗人没有徐志摩、舒婷等人的知识、智慧和才华,我们遭遇的是诗人的心灵与时代的中心相背离,没有写出现代人的痛苦、愤怒与希望。卡夫卡说:“我在斗争,没有人知道这点……当然每个人都在斗争,可是我甚于他人;大多数人都像在睡眠状态中斗争,他们好像在梦中挥着手,要想赶走一种现象似的。我却是挺身而出,深思熟虑地使用我的一切力量来斗争。”那种与现实保持轻松、闲适、游戏,缺乏冲突的诗作,遭遇了现代人的冷遇,这的确值得我们反思,而前不久,我看到一本诗集《宇龙诗选》,他的勇气与信仰,对苦难的关怀,对生命的深刻洞察,使他的诗歌像飞机一样飞翔。在最疼痛的地点上写作的人,这大概也是我们喜欢海子的一个原因。
这时,我想起“诗人”一词在希腊语的意思是“创造”,可惜,这样的太创造太少了,我们的诗更多的只是一个发现的过程。于是,托尔斯泰说:“愈是诗的,愈是创造的”大概只能是乌托邦似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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