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下《走进迷茫》这题目,儿子在一旁大叫起来,说老爸真是得了老年痴呆症,人家都是走出迷茫,老爸怎么会走进迷茫呢?也许儿子说的没错,也许儿子真的不能理解,怎么在他心中无所不知的老爸突然间会有了迷茫呢……
世界总在发展,社会总在变化,生命也总是从低级走向高级,当然了,生命也会从高级走向衰亡。不知道是因为生命的历程就是这样,还是因为生命还真的象儿子说的那样,已经有了回归的先兆。总之,走在今天的世界里,看不明白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昔日明明白白的事情可是到了今天突然会觉得迷茫起来,而且迷茫的让人心痛。
“你小子怎么和你老妈一个样子,老爸还没有到你们渴望的那个岁数,走进迷茫那是一种升华,你懂不懂?”我在儿子的头上拍了一下,然后说:“好了,去学你的习去,你的目标就是来年的北大清华,知道不!”
“哼!你就知道北大清华。”儿子看来有些不大乐意:“迷茫呀!看来我也马上要走进迷茫啦;老爸,你说现在是不是也有少年痴呆症呢?”
“有可能,不过你现在先学习,上了北大清华再说。”我把儿子打发进自己的小屋,脑子又不由回到了迷茫的情景之中……
谁也想不到,我也从来没有经历过,中秋的的时令,会有电闪雷鸣,会有倾盆大雨;一个晚上就让我们这山区小县到处是屋倒房塌,一片凄凉景象。雨过天不停,暴雨不下了,秋天的那种毛毛细雨却开始登场,把个天地间弄的让人真的没有了好心情。
一晚上几乎没有合眼,天亮了,看大雨退去,我悬着的心好象才能落下;大概是神经绷了一夜,这阵子还真有了倦意;妻子起床,我却蒙蒙胧胧的走进梦乡;不过好梦没有几分钟,我就被床头上的电话铃声给吵醒了;虽是不情愿,但还是接起了电话;原来是单位书记打来的,说是农村受灾了,今天要进行捐款,领导干部一人五十元,一般同志每人二十元,还可以捐献衣服被褥。
“那就捐吧。”我在电话的这一头说:“看看别的的单位怎么样,不要我们捐少了,到时不好看。”
“我了解过了,大家基本上都是这个数字。”书记在电话的那一头说:“我想搞一个捐款仪式,烘托一下气氛,再是想把电视台也叫来,你看……”
“不用了,不就是捐个款嘛,这又不是第一回,再说这样的活动没有什么新闻性,电视播出去说不定老百姓会骂我们的。”
“那就不用了。我现在就开始组织搞了。”书记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放下电话,顿时没有了睡意,可就是不想马上起来;半靠在床头上,我点燃了一支香烟,狠狠的吸了一口,慢慢的又吐出来,烟雾在我的头顶缭绕,大脑里不知怎么总是安静不下来。仿佛是这不寻常的雨水打乱了我本来就脆弱的思绪。
记得那是在八十年代中期,是在酷夏的七月,我们这里下了一场百年不遇的特大暴雨,全县的通讯和电力全都中断了;当时我很年轻,在县委部门工作;那天好象正是我值班。所以早上天刚蒙蒙亮我就赶到了办公室。当时我想了解一下各乡镇的情况,可是电话全都不通,当时我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感到乡下一定受灾不轻。
“快通知司机,我们先到最近的乡上去看看情况。”这时县委值班的白书记走进来急匆匆的说。
“司机没在,他回家了。”我知道自己这回做了个彻彻底底的傻事。昨天司机说他家里有事情,说回去一趟;我觉得好象值班都半个多月了,也没有发生什么事情,所以也就同意了,谁想现在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什么,回家了?谁让他回家的,谁给他批的假?”白书记顿时大怒。
“是我,当时我看没有什么……”
“你真是个混小子;现在我们必须去,你看怎么办。”
“我……那让我试试吧。”说这话我的心可都是提到了嗓子眼了,要知道,我从来没有摸过方向盘;但是现在情况就这样,我只能这样说了。
“你会开车?”
“不会。”
“那……,好吧,现在只能这样了;快,你去发车。”
那时县上也就只有两辆北京牌吉普车,我当时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胆量,爬上车就鼓捣起来,总之反正车发动着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挂了几挡,就这样拉着书记晃晃悠悠,半个小时的路,我楞是走了一个多小时;到了一个村子,发现全是汪洋一片;我和书记赶忙下车就往村子里走,有些地方水都漫过了腰。还好,那时的乡干部和村干部责任心很好,当我们到村子中央时才发现群众已经被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
那一天我开着车,带着书记跑了四个乡镇;不过我只能往前开,因为我还不会倒车;到了晚上,司机赶来了,我总算才解脱。也许是我的胆量感动了书记,或是我的某种精神让书记觉得我不该再受到批评。晚上回到县委,一天才吃第一顿饭的时候,白书记对我说:“从明天开始组织抗灾救灾,你的任务是组织大家捐款捐物,主要是被褥衣服和粮食。那时侯的干部群众好象和今天的干部还是不大一样;因为在后来的捐献过程中我发现,许多人是把自己正在用的被褥和衣服都捐献出来了;从那半袋不等的面粉里我也知道都是他们正在吃的粮食。
我整整忙活了三天三夜,而且睡觉的机会很少;最后总算凑齐了救灾物资;记得那天我们准备了四辆大卡车,装好农民急需的物资,没有形式,没有活动,也没有什么豪言壮语,书记就坐在第一辆卡车上我们就出发了……
“怎么,你还没有起来呀!今天说不定你们还要下乡抗灾呢。”
“刚才单位书记来电话说正在组织大家搞捐献活动呢。”我说。
“那你不去?说不定人家还要录象呢。我说你也是的,还总说自己提拔不了,象这样露脸的机会你都不把握,你还能有什么机会。”
“我不让录象。”
“哪为什么?”
“有什么可录的;群众现在最关心的是政府怎么样救灾,他们的生活怎么样安排;群众要吃饭,要穿衣,你说录我们这些人的脸能给群众当饭吃吗?说不定我们这些人的脸群众看多了,心里更失望。”
“你呀,就是不开窍,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怎么……真让人没有办法。”妻子大概看到了我的目光,所以空去了中间的一段话。
妻子也真是怪,明明知道我不喜欢听她说这些,可是她偏偏总要在我面前说这些;大概就是因为我们在这些方面观点不统一,常常说不到一起,所以她才说我年岁不大,早早患上了老年痴呆症。不过,面对今日的世界,我觉得要真是能患上痴呆症,也许还真是一种幸福;因为总比走进迷茫,让心灵遭受磨难让人舒坦,让人心静。
“社会都发展了,你的思想怎么还停留在过去,这样下去我想你真的会让人家觉得你的大脑有问题。”
“我的大脑是长给我自己的,别人爱怎么说,就让他们去说好了;活自己的人,总在乎别人,你累不累呀!”
“你……”
这时电话铃声又响了,还是单位书记打来的,他在电话的那头还是用他那样的腔调说:“捐献活动已经结束了,不过人家非得让你来移交;听说人家还要录象呢。”
“你去不是一样吗?你就说我身体不舒服。”
“不行,人家说县长在,非得你去。”看来我是不能在为难我们的书记了;同在一个单位工作多年,他其实比我更艰难;面对社会中的种种怪异,也许他比我更明白;但他是党的书记,他需要维护一种信念,维护心灵中残留的那一丝的希望。
“好吧,那你们先把东西拉到政府门口,我五分钟就到。”
放下电话,我马上穿衣服;原没想着洗脸的,可是却让妻子拦住了:“怎么,你就这样去,脸都不洗了?这样上了电视,知道的人说是你不愿洗脸,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我这个做老婆的女人不够格呢。”
“那就搽一把吧。”反正在家我耽搁了没有两分钟就出了家门;好在我们家离县政府也就是三分钟的路程。赶到县政府门口时,书记和同志们都已经等在那里了。我刚想说两句感谢的客套话,没想到民政局的同志就在大声喊:
“录象的注意,现在开始。”
单位的书记在我的身后急忙把一个用纸板做成的捐款用的大红牌子塞进我的手里,还不停的在我耳边叮嘱着:“你给县长交牌子的时候动作一定要慢,要等人家给县长录完像才行;还有,咱们是县上特意安排在最后一个进行交接的,县长那是看重咱们,所以县长还要说两句,你一定要等县长说完话再下来。”可怜的书记,看他的表情,我真的不愿让他和同志们失望。
“知道了。”我按照事先安排好的程序,认认真真走了一回过场;不过效果还不错;因为我下来的时候,看到单位的书记和同志们朝我笑;只是我的脸可能没有洗干净,不过我想录象是录不出来的,这会儿只是觉得有些对不起我们的书记和同志们。
这时政府大院里的小车和面包车已经排好了长龙,只听县长一声令下:“同志们,我们准备出发。”随即汽车发动机轰鸣一片。第一辆车的车门被人打开,县长一挥手,先行钻了进去。这时我才发现原来是一辆路虎越野车,好不气派。
车队浩浩荡荡的出发了;周边围了许多群众,这时我才发现自己也被裹在了人群之中……,突然不知谁说了一句:“你知道县长坐的车多少钱?”
“二十万吧。”
“二十万,看来你的钱比县长的还大呀!那车要七八十万呢。”
“哈哈……”
我被夹在人群中间,一时半会儿还脱不开身,随人流摇来荡去;不过这阵子我想回家,真的想回家……
想让妻子和儿子再说一回我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老年痴呆者。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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