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己经开始亮了，初秋的天气依然亮的很早，虽然没有看表她也知道现在时间还早，但也不敢再睡了，要上早班。今天是星期天，孩子也正放暑假，外面静悄悄的，身边的丈夫和外屋的女儿还在熟睡。她睁着眼晴，扫视着小小的家，家实在太小了，拥挤不堪，用鸟巢比喻一点不错，一共二十九平方，还没有人家的客厅大呢。要想买大房就要钱，算了吧，她叹口气翻身起来，轻手轻脚的洗漱，在厨房给自己简单的弄点吃的己经七点多了，给小屋的女儿拉了拉被单，临走她堆了推丈夫说：“早点起来给孩子把英语听写了，再看着她弹琴。”丈夫不耐烦的说：“知道了，星期天也不让人睡个懒觉。”她还想说什么又咽住了，锁上门下楼骑车去上班。

马路上空荡荡的，太阳初升，空气清新，凉爽，身体感觉挺舒服，只是心里不太舒服。她骑的很快，十分钟后就到了自己的单位纺织厂门口。到车棚存好自行车就往织布车间走。纺识厂是女人最集中的单位，女工们一边走一边互相打招呼，顺便再抓紧时间聊两句。走近自己的车间她才发现车间外面站满了人，一打听原来车间电路出了毛病正在枪修，这可是少有的事，女工们三人一堆，五人一伙，叽叽喳喳可有了聊天的机会，平时女工们急急的上班，怱怱的下班很少有这样的闲功夫，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现在简直是一百台戏在闹。她找了个角落站住，车间门口一群女工正围着男车间主任不知在吵些什么，只见年近五十岁的主任两手捂着耳朵想冲出女工们的包围，却又被好几只手拽着，做出夸张的痛苦无奈的表情，她看着也不由的被逗笑了，同时心里又有一种不屑。

有人叫了她一声，一个廋高的中年女工向她走来，是江梅。她和江梅是同学，同时高考落榜，同时进纺织厂，在同一车间同一班。她俩是无话不说的朋友，有些连家人都不能说的话却能让对方知道，江梅正向她走来，却被一个被大家称为胖子的女工拦住，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江梅便仍下那人朝她走来，对她说：你猜刚才胖子跟我说什么呢？她向我借钱呢，我没答应。也可能会向你借的。她现在是拆东墙补西墙，听说为她女儿学舞蹈借了好几万呢，现在总有人找她还钱。正说着车间主任招呼大家进车间干活，她们也随大家一起往更衣室去。

车间里织布机振动的声音又响起來，女工们倾刻被噪音埋没了，在这种环境里说话是很费劲的。厂里的织布机都是用了几十年的老机器，她进厂都快二十年了，一直用的这些织布机，也难为这些老机器竟撑到现在。她的青春也在这些老织布机前流逝了。她织过多少布她没有计算过，干到退休还要再织多少也没想过，年年月月，每天只是不停的在这些织布机前走来走去，不知走过了多少路。刚工作时的热情早没有了，我这一辈子就这样了，这是经常从她脑子里冒出来的念头。

织布的活很单调，嘈杂的噪音也一成不变更单调，长年累月在这种环境下工作，脑子便常常浮想连翩，人的大脑总是不会停止活动的，说思考也好，说胡思乱想也行。就是睡着了还会有梦活动，她现在的脑子就没闲着，正在想或者思考昨晚和丈夫的争吵。她总是和丈夫的观点不一致，丈夫认为一日三歺上班下班就是全部日子，一说孩子学习就说谁谁家的孩子大人从来不管，她最讨厌丈夫这句话，人家的孩子不用管是人家的，咱没摊上那样的好孩子，咱的孩子就得管。照她的想法人总该有点积极向上的精神，上班已经够无聊了，回家就应该把日子过好，虽然没钱买大房子，小房子总要收拾整洁舒适，孩子的学习应十分重视，对自己来说即无钱又无权，孩子长大了必须靠自己生活，对自己的工作她没有抱怨她觉得自己也就这么大本事但她不想让孩子长大再象自己这样。她想起看过的一个电视剧中的一段，一个大城市的女大学生到农村碰见一群放羊娃，大学生问放羊娃，为什么放羊？答：挣钱。挣钱干什么？答：长大了盖房子娶媳妇。娶了媳妇以后呢？答：生孩子。孩子长大干什么？答：放羊。大学生觉得特别悲哀。很多城市的人看了都笑，其实多少人不知道自己正过着那种生活。丈夫除了上班，无所事事，每天二两酒一喝，一根烟一冒就觉得很满足，对孩子娇惯弱爰，上学期女儿的成绩又下降了，这不能不让她焦心，一放暑假便开始督促女儿学习，但却看不出丈夫有什么反应。她并不是一个不知满足，虚荣的人，平时节俭过日子，从没有放纵过自己，只是她总觉得应该有点追求的目标，自己的父母文化低没有重视过她的学习，假如她当年能考上大学她的人生一定会是另一番样子，每次同子聚会，看着那些上过大学的同学高谈阔论她总有些自卑，她不抱怨父母，但她绝不希望女儿再走她的路，她希望女儿能学习好将来上一所好大学，能多学点东西，就是自己再苦再累也心甜。她让女儿学电子琴并不指望学成什么样，只希望女儿有点音乐修养，别象自己什么都不懂，如果自己有能力她会让女儿去学钢琴的，可惜自已没能力。但丈夫对此不以为然，只要女儿吃饱玩好完成作业就行了，她理解丈夫对孩子的爱，她们的第一个孩子没有成，对于这个迟来的女儿丈夫自然百般庝爰，百依百顺，她不止一次的跟丈夫说这样下去会害了孩子的，但收效不大，随着女儿长大他们之间的争吵越来越多，她觉得好累。

中午吃饭时，江梅叫她一起去问她：你今天怎么了？她说好烦，江梅说：又为孩子吵架了？她默默点点头，怱怱吃过饭，她们又回到车间。

下午上班的时候，胖子递给她一张字条向她借钱，她冲胖子摇了摇头，她看到胖子很失望的表情。下班在更衣室换衣服时江梅说：上我家去散散心，今天星期天有人给孩子做饭的。她犹豫了一下同意了。

她俩决定到市场买点吃的，就一起到旁边的市场去，市场这会正是人多的时候，她们买了两份面皮，两个菜饼当晚饭，正在两个人你争我枪的付钱时，有人在背后拍了她一下，同时一个宏亮的声音响起：哎你俩咋没回家呢？回头看是同车间一个女工一家三口，他们的儿子又高又胖，他们说话的时候那儿子不耐烦的催促快点人家都饿了。大家匆匆说回头见就各自走了。

江梅住厂里的旧家属搂，上到顶楼开门进去。江梅三年前离了婚，一直一个人过日子，儿子判给了男方，一星期只准来一天。江梅的家也很小，没装修但两间小屋收拾的干净温馨，她换了鞋先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在沙发上坐下，拿起沙发上的毛衣对厨房的江梅说：给你儿子织的吧，你的劲推病那么历害还不歇歇。江梅端着碗筷到沙发上坐下说一点一点干吧。

她边吃边问江梅孩子来了吗？昨天来了。她又说你儿子学习好，你要少操多少心。江梅笑说那个孩子不操心虽说没在我跟前我也一样，我操的心都在这里呢，说着从写字台抽屉里拿出两个本子来递给她，然后端起碗筷往厨房去。她翻开本子里面是一篇篇日记，有嘱咐孩子怎样子学习的，有批评孩子做的不对的，还有嘱咐孩子冷了加衣服的，真是篇篇都是母亲的爱。她说冮梅你真变了，我可得向你学呢。又问孩子他爸结婚了吗？没有，听说又找了一个，我真替那些女人难过，不领结婚证在一起混，终究吃亏的是女的，这些傻女人只有法律能保护自己却又都不要，现在的社会怎么会变成这样也许咱们太落后了。

天已暗了，江梅开了灯又端来两杯水坐到沙发上，她又问江梅你们会不会复婚呢，比如为孩子考虑？冮梅说绝不可能，为孩子就更不应该，一个吵骂不断，甚至经常出现家庭暴力的家庭对孩子的成长更有害，就是我也绝不再想过那种日子了，我只后悔应该早点离婚，那种不正常的婚姻生活不但对身体有害，更有害于精神。你看我这几年过的不是挺好的，你也知道，我一向不爱热闹，身体又不太好，下了班除了回家看父母就躲在自己的小里屋里，看看电视，听听歌，脖子好的时候就织两针毛衣，现在还开始订杂志，也买些书看。我现在越来越觉得咱们读得书太少了，我现在越来越明白自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过怎样一种生活，你没事也应该读点书很有好处的。

她听了江梅的话简直有点吃惊，由于忙碌她很长时间没和好朋友好好交谈了。她说我真该对你刮目相看了，我怎么没想过读书，可惜我不能象你现在这样淸闲的读书，我爸一直身体不好前一阵我爸的糖尿病导致失明，我妈急的血压高的起不了床，歇班还得往家跑，还得管女儿学习弹琴，这孩子是一点不省心，还得和他爸的不求上进的思想斗争，让她重视孩子的学习，不要娇惯溺爰，我也不知别人都怎么过后，我怎么这么累呢？江梅说当然各有各的过法，你看刚才买饭碰到的那一家三口，他们的儿子学习差又调皮，学校没法呆，初中没毕业就不上学了，天天在家上网，玩游戏，聊天。他们俩口子只说孩子还小，过几年在说，你看他们的儿子吃的又高又壮，人家两口可是一点都不担心，我看着都替他们急。她又想起了电视上的放羊娃，这孩子不如放羊娃就连大人也真的不如放羊娃呢。

冮梅又问胖子找你借钱了吗？她说找了，我没答应，按说胖子也怪也怜的，可咱们也没有多余的钱给她，花了那么多钱送女儿去北京学舞蹈不知怎么又回来了，我看象咱们这样的家庭还是别搞那些好高鹜远的事，艺术那东西咱们即一点不懂又没有门路，现在弄的负债累累，凭咱的工资啥时候才能还淸债呢。冮梅说谁说不是，又说你也别太为女儿着急了，孩子挺聪明的，她爸是太爱了，不知怎么庝才好，等回头我跟他说说。她说太好了，我看你现在说话挺在理的。

看看表已经十一点多了，江梅说今晚睡这吧，她想明天还有好多事要做便说我还是回去吧。她站起来走到阳向外看看，市区星星点点的灯火尽收眼底，心里也舒畅多了，看见阳台上摆满了花盆便说好长时间没来你这，还养了这么多花。冮梅笑着说，我可不会养花，你没看都是好养活的花。她仔细看尽是些瓦松，虎皮兰，月季什么的，太阳花有好几盆。冮梅说送你盆太阳花，最好养的，只要有水和太阳就开花的。

带着太阳花她回到家，打开门，屋里很安静，丈夫和女儿都己经睡了，她觉得他们和她早晨走时睡的姿势几乎一样，仿佛她离开家的这一整天，他们就一直这么睡着，她不由的一阵困倦，疲乏的倒在床上。

她又坐在了考场，对着考试卷一道题也不会做，她急得要命直想哭，她在梦里挣扎着，她总是做这样相似的梦。

本文已被编辑[寂寞的阴天]于2006-9-6　17:16:37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