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识马骏是在六年前的一个暑假。

那时我上高中二年级，马上升高三了。我家住在一幢很旧的平房里，旁边有一洼水塘，水塘边有几棵柳树，大门口有一棵大柚树。我爸爸是个司机，其实他漫画画的极好，我觉得爸爸做司机真是屈才了，妈妈是家庭妇女，却也算是个漂亮的女人。本来爸爸有一辆大货车,那时候,我们家也不住在那儿,我们原先有一幢两层楼的小楼房,我们一家人生活得很幸福。一次车祸,让我的爸爸差点送了命,撞死了一个男人，赔了一大笔钱。与此同时,这个家的命运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

车祸后，爸爸在家里整整休息了一年。生活变得拮据了，妈妈喜欢打扮，后来又迷上了麻将，输了钱就没完没了地唠叨，怪爸爸没赚钱。我有时候挺可怜妈妈，把幸福的赌注全部押在男人身上的女人，所能得到的幸福实在是少得可怜。

一年后，爸爸又重操旧业，不过，只是替人家开车，跑长途。后来，又说想跟朋友合伙买一辆车，于是,把自家的小楼房很便宜地卖掉了。

最终，车也没买成,当妈妈追问钱的去向,爸爸吱吱唔唔,说不清楚,一会儿说买彩票,一会儿又说赌博输了，于是,妈妈大吵大闹。到了最后，爸爸终究没说出钱的去向。为此事，他们吵了很久，妈妈认准了爸爸在外面养女人，而爸爸又矢口否认。

爸爸很少在家，也没空过问我，妈妈除了煮三餐饭，其余的时间都在牌桌上。当然，如果我没考好，爸爸会狠狠地骂我，最后总要补上一句：“做什么事都要尽心尽力，人不能总做后悔的事。”

一家人的日子还指望着爸爸，爸爸仍然继续替人开车，可是赚钱不多，所以，还得住在租来的平房。妈妈生闲气的时候，依然指责爸爸在外面养着女人，否则，别人赚那么多钱，他怎么只有一点点钱拿回家？爸爸不再解释，也不理她，生气归生气，日子还得过下去。

有一天，爸爸出车回来，特意买了几本画册，而且带了几个芒果来到我的小房间里，拿一个较大的芒果剥好了皮放在我面前，“娜，爸爸对不起你们，可是欠了人家的良心债是要还的。”爸爸满脸歉意。

我很茫然：“爸爸，你对我很好呀，没什么对不起我们的。”

爸爸笑了笑：“娜，以后你会理解爸爸，你要用功读书，爸爸会供你上大学的。”

对面商品楼里，住着一位音乐老师。放暑假了，音乐老师家里时常飘出美妙的音乐来。于是,我常搬个小凳坐在门口的柚子树下静静地听，有时候把画夹拿出来，静静地画画。我喜欢画画，本打算考美术学院，可是爸爸不同意，说画画只能作为业余爱好，不能作为一种职业去追求，班主任老师也做我的思想工作，并把我的爸爸请到学校，叫他阻止我去考美院，否则,太可惜了。我英语特好，爸爸希望我能考上一个好大学，以后做记者，就是做个英语老师也好。我想爸爸也许说的对，可是，我更想是做个画家，走遍天下名山大川。

这天，同以往一样，我坐柚子树下画画，远处传来了李娜唱的《青藏高原》，我停下了手中的笔，侧耳仔细地听了会，然后开始唱起来，“……呀啦嗦，那就是青藏高原！”唱完了，我还挺得意,继续画我的画。这时候，三楼窗口飞出嘹亮的歌声，是个男高音，唱的也是《青藏高原》，并在几处有意识地重复几次，我觉得好笑，他在纠正我呢。不过，还真是的，那歌唱的忒好。

我知道自己在这方面较差，上个学期学校举行歌咏比赛，三个奖项都被别班拿走。我当然很失落，可是没办法，谁叫我这个班干部都不行，只好认输了。如果有个高手教教，说不定会进步许多，下次比赛也拿得出手呀，想到这，我有意再唱了一遍，并且纠正了几处跑调的地方，那男孩也重复了一遍。

我对着楼房喊：“喂，喂！”

那个男孩子在三楼窗口探出头，向我挥了挥手。这个暑假，一个男孩子成了我的音乐老师。

有一天，爸爸出车回来，妈妈问他要钱，说家里没钱了。

爸爸说：“一个星期前才给你八百块钱，怎么就没了？”

妈妈说：“打牌输了。”

爸爸很生气，一声不吭关上房门去睡觉了。

妈妈走进去把爸爸从床上揪起来，“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都把钱弄到哪去了？给哪个b*子了？”

“你瞎闹什么呀？我能把钱弄到哪去？不是跟你说了吧！一天到晚打牌，你像话吗？”爸爸一下把妈妈推倒在地。

爸爸瞧了妈妈一眼，径直走出门去。

我很伤心，坐在外面柚子树下的凳子上垂泪。一只纸飞机掉在我头上。以为是那个小孩子呢,我没理会。

又一个纸飞机飘落，我抬头看了看,那个男孩正站在窗口,拿着一只纸飞机,一个劲地做动作。

他拉长声叫起来：“你拆开纸飞机，看看。”

于是，我拆开来看了看，上面写着：“你怎么了？……你笑起来才好看！……我马上要读高三了，你呢？”

一只纸飞机又飞下来

“你最想考什么学校？”马骏在摇手示意。

我摇了摇手，又指了指身边的画，对着男孩子笑了笑。

又一只纸飞机飘下来，我展开来：“你终于笑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对着楼上大声叫着：“我叫吕娜芝。你叫什么？我也要上高三了，你为什么不下楼来玩？”

马骏又飞下一只纸飞机：“哦，你叫李娜呀，我叫马骏，一个月前我做了一个小手术，舅舅不准我出去，说天气太热，家里有空调，要我休息，房门被锁死了呢。”

“我是叫吕娜芝，两个口的吕，不是木子李，更不是李娜。……你生了什么病？”我冲着他挥了挥手。

我又打开纸飞机，马骏在上面画了两个惊叹号，一对弯弯的笑眼，“我还以为你是李娜呢，我正纳闷呢，李娜歌唱得那么好，怎么不在台上，就唱的这么差呀？哈哈……”马骏伏在窗口，冲着我做了个鬼脸，“我得的是阑尾炎，现在已经好了。不打扰你了，你画画吧，我看着你画，你知道不，你把你眼里的风景画进你的画里，而你自己也成了别人的一道风景呢！”

我心里美美的，不过，心却卟卟直跳，我对着楼上的马骏大叫了声，“美着你呢，我才不是你的风景。”说完跑进屋子里，在门口窥视着楼上的马骏，他正向我家门口张望，我感到脸上有点儿发烧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