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有远方
堕落天使
(1)
又一次醉倒在街头,十八子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是啊,又有一个漫长的夜晚不用去思索那繁琐的问题。他裹了裹单薄的外衣,躺在冰冷的台阶上,很快进入了梦乡。
像很多次一样,月一等他熟睡后,悄悄地把整理好的棉被盖在他身上,再擦去他脸上的秽物,最后点燃一支蜡烛,静静地看着他,陪他等待天明。夜越来越深了,嘈杂的街道失去了它白日的繁华,只有霓虹灯那暗淡红腥的光杂努力撕破黑暗的束缚。蜡烛已经是第三支了,她明白,等第四支蜡烛燃尽的时候,她必须离开。她不想让他看见,不是因为害怕,她是想维护一个男孩脆弱的自尊。她又一次细细地看他。他有着读书人特有的气质,瘦削的脸,精明的眼睛和浅浅的微笑。此刻,他睡得正香······
第一次见到十八子是在父亲的办公室里面,那天月一去校长办公室等父亲下班,在门外听到父亲在和他说话。“十八子,根据学校的规定,你已经具备开除的所以条件,你准备一下,回去吧。”校长满腔怒火,带着强烈的恨铁不成钢的情绪。十八子?!他就是十八子。她仔细打量起这位传奇人物来。据说他以全市地一名、市优秀学生干部和省三好学生的成绩考如这所重点中学。高一的十八子是校园永恒的话题,人们佩服他惊人的毅力,赞扬他优异的成绩······上帝能给予人的,在他身上都完美的体现了出来。高二的十八子也是学校不变的话题,他由一个万众景仰的高塔坠入了地狱的深渊。他吸烟、喝酒,打架是家常便饭,整夜不归时常发生。老师们倍加失望,同学们深感痛心。今天的十八子依然有着瘦削的脸,可是没有精明的眼睛的浅浅的微笑。她也明白学校让他留着,等的是浪子回头,可是一学期过了,他还是那样子,看来今天是不得不做出决定的时候了。“对不起,校长,我让你失望了。我明白自己的作为,被开除是应该的。只是希望校长允许我进入学校,我不想,也不敢让父亲知道这样的事。”十八子说。校长露出为难的样子。这时,月一走了进去,她说:“爸爸,我觉得他还有希望,你就留下她吧。”十八子说:“不,谢谢。我是一定要开除的。”校长看了看月一,又看了看十八子,点了点头。
第四支蜡烛的火苗越来越小了,月一轻轻的拾起棉被,很快消失在白茫茫的迷雾中。她当然不知道,她做的一切都在十八子的眼里,心里。
当阳光撵走最后一丝黑暗,十八子从睡梦中醒来,他以顾不得周围人诧异的目光,因为他突然想起父亲今天要来城里,看望这个值得他一辈子骄傲的儿子。
十八子很想就展露了学习的天赋。两岁就要求和哥哥十七子一起上学。十七子虽然是学校的好学生,但是他的成绩永远无法超过小他两岁有余的弟弟。十八子是学校成绩最好的非学生。很多老师都喜欢他,叫他到自己的班上去听课,以激励那些学习落后的同学。因为家庭的原因十八子六岁才上学。小学毕业,十八子就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市一中。当年十七子中学毕业考上了市二中,懂事的他没有对父母说什么,悄悄地撕毁了录取通知书······父亲九五无奈地摇了摇头,尽全力让十八子进了镇初级中学。十八子初中毕业,再次以全市第一的成绩考上了市一中。在市县领导的关注下,十八子进了市一中。
门卫终于等到了这个狼狈的影子,他不明白,学校怎么会对一个天天迟到的学生专门留门。不过每次看见他,门卫就高兴,因为这说明当天的工作已经完成了一半。十八子悄悄地来到教室门口,正在讲课的老师很不请愿的把身子挪了挪。
老师上老师的课,十八子睡十八子的觉,两不相干。
(2)
又是一个美好的夜晚,下着小雨,吹着寒风。这样的夜最适合借酒浇愁。学校外新开了一间酒吧,名字很奇特,叫一心月。十八子慢慢的移了进去。酒吧的环境很好,干净而清爽。音乐也没有刺耳的劲暴,完全是一些舒缓的欧美情歌。十八子走向吧台:“一杯啤酒,加半冰,谢谢。”“十八子?!”吧台里传来惊讶的声音。十八子抬起头,认真看了看吧台里面的面孔:“闻莉,是你。”“是的,很高兴见到你。”“我也是。”闻莉听得出,十八子的言语中带有很多的伤感。她很明白现在不应该继续谈下去了。“恩,这间酒吧是我和申新开的。哦,你要酒啊。”她一边说一边熟练地挑酒。“请,我请客。呵呵。”
十八子喝醉了,很醉的样子。闻莉很奇怪,一向滴酒不沾的他现在怎么成了醉鬼。申新和闻莉把十八子扶到后屋里,两人心里都感到遗憾。申新和闻莉,还有十八子是一个班毕业的,十八子考上高中,他们两都没有上学了。他们两家庭都是城镇先富一族。申新的父亲申明是成功的企业家,闻莉的父亲闻天是县天天超市的老板。由于申明和闻天经常一同出现在公共场所,他们很快结识并称兄道弟,大有相见恨晚的意思。他们两的交情感染了下一辈,申新和闻莉从小玩到了,可谓青梅竹马。
申新让闻莉叫醒十八子,督促他吃早餐,然后上学。
门卫今天很高兴,他竟然看到这个每天迟到的同学提前来了,这就意味着他可以提前回家了。于是,他很热情地递给十八子一套校服。一切出乎意料,十八子怎么也不会相信他还可以穿上校服,这个三岁就知道流血流汗不流泪的小伙子眼里第一次闪烁着晶莹的泪花。他轻轻地抚摸着它,慢慢地把脸贴上去。多么温暖啊。他甚至忘了该向门卫说声谢谢。
课间操时间,校长找到十八子,告诉他中午去他家吃饭。十八子很木讷地接受,他惶恐不安地度过了后两节课。他想了很多,不知觉的想到了最后的午餐。
十八子拖着疲惫的两腿爬过72级台阶,毫无生气地敲了敲了门。月一为他开门,她暗示他振一振气势,因为他父亲九五来了。这果然管用,十八子立刻焕发出学生特有的气质,只是眼睛难以掩饰忧愁。九五一看到儿子,一扫刚到时的拘谨,他高兴啊,有这样的一个儿子,在校长家吃顿饭也是应该的啊。席间很融洽,校长不住的夸十八子,罗列出很多十八子都不知道的奖项。九五不住的点头,连连声称感谢校长的栽培,略带醉意的九五没有发现十八子苍白的脸色。
从校长家出来,九五告诉十八子,十七子元旦结婚,叫他务必回家一趟。回,一定回。十八子肯定地说。
送走父亲,十八子又落入现实的包围中。他先还了校服,再用父亲留下的钱淘了一件比较暖和的外套。他没有按父亲的意思剪掉长长的头发,他明白,长发是堕落的标志。月一给他送来一袋梨子和几张试卷,说是他父亲留下的。十八子没有收,虽然他看见试卷时眼里闪着光芒。他知道家里没有钱送礼,只有几棵老梨树。他更明白父亲目不识丁,没有理由给他买试卷。
对于十八子的绝情,月一没有怨言。她知道现在的十八子有一道心坎,只有踏破它,十八子才能是十八子。
(3)
十二月三十日,学校放假。十八子不想立刻就回家,他必须调整一下,把自己装扮成一个读书人。他先去立法店整理了多月散乱的头发,再打算到申新那借一套像样点的衣服。他知道这是自欺欺人,但现在也由不得他了。
申新看见十八子,眼睛先一亮,但很快暗下去了。十八子说,借我一套西服用用,我回家。申新给十八子找了一套旧西服,他不敢让十八子穿得太好,那样的话,回家会有很多非议的。
十八子在酒吧里喝了点酒,闻莉就安排他去睡觉,“你明天要回去,早点睡吧。”闻莉说。十八子没有一丝睡意,他感觉到有事情的发生。申新匆匆地离开给了他怀疑的意识。他和闻莉聊天,当然,只局限于以往经历的共事和酒吧的经营状况。
“为什么叫一心月呢?”十八子问。
“申新说,天上只有一个月亮,有时候还吝啬地不出来。所以他就装上满心的月亮,每天拿一个出来,照亮我孤寂的天空。”闻莉沉浸在无尽的幸福海洋里。
沉默,可怕的沉默。酒吧里缠绵地放着那首经典的情歌>·十点,城市的夜晚在一个个酒吧舞厅开始了。奇怪的是今天晚上客人并不多,大厅里很少人轻声聊着。服务员好像也不习惯这样的夜晚,没有事做,三三两两聊着。
吧台的电话忽然响起,急促的响着。调酒师神色慌张地叫月一接电话。“什么?!”月一拿起电话吃惊地叫了出来。她马上觉察到自己的失态,眼光扫了一下吧台边上的十八子。接完电话,闻莉说:“对不起,十八子,我有点事离开一下。”说完,径直向包厢走去。一会儿,包厢的“客人”结帐走了。闻莉却发现,十八子也不知去向了。调酒师说没有注意。门口礼仪小姐告诉她,他刚出门,朝东去了。朝东?哦,可您回学校了。闻莉这样想。
十八子刚来的时候就觉得申新有点反常,刚才又听到闻莉的叫声,他很快就明白了,申新有事。他趁闻莉招呼人的时候出了酒吧,先朝学校走去,然后迅速转回,观察动静。果然,从酒吧出来一群凶巴巴的人,提着一个大包,隐约有金属碰撞的声音。十八子悄悄地跟了上去。但是他没有想到,一个轻捷的身影悄悄地跟在自己后面。
(4)
纵横穿过几条街,周围的环境逐渐熟悉起来,十八子跟随他们进了朝阳大酒店。小雍?他忽然想起这个满脸邪笑的家伙来。在蓝月港里,他看见了小雍,是的,就是他。对于十八子的突然出现,小雍显然没有一点心理准备。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还和这样的死人有过节?他心里暗骂了十八子几十遍。不过,出于畏惧,他不得不请十八子入坐。先前的那群人才发现多了一个瘦削的年轻人。
圆桌上坐着三个人,十八子,小雍和黄文,十八子知道他就是那个让黑水党不安的人。事情很简单,在先梦先蹦迪的申新和黄文的几个兄弟痛殴了想勾对闻莉的小雍。而现在是小雍抓了申新,想立威风吧,叫黄文去取人。
听完小雍的话,十八子说,放了申新,就当给我个面子。其他的事好商量。
小雍说,我的面子可以搁下,可海哥呢?他可是最痛恨欺负他马凯的人哦。
哦,我知道了。十八子说,你放了申新先,我会向阿海说的。
他是你什么人啊,还要你亲自出现来给他说情?
这不关你的事!
呵呵!
你放不放?
······
放人!十八子一拳打在桌子上,大家都惊了一跳。
看着怒气冲冲的十八子,小雍略微迟疑了一下,最终无奈的遥遥手······
“你就是王子城?”出了朝阳大酒店,黄文问十八子。
十八子没有回答,而是质问申新:“你什么时候入党的?”不过他马上就明白了自己问的是多么荒唐,自己也不一样吗?申新没有回答他,只是拉了拉他的衣服。
回到一心月,大家很平静,申新没有向闻莉透露任何事情,叫她早点关门睡觉。然后请黄文一伙人喝酒。遗憾的是,十八子已不知去向。
“ 他一定是王子城。”黄文说。前年春节期间,成海和一个不知名的年轻人连手,杀了当时我党书记成天。后来,成海做了书记,那个年轻人却不知去向。成海说他是王子城,已经被他砍了。
申新也知道成海和王子城的事,但是他怎么也不会相信十八子就是王子城,大死也不信。他虽然不是很了解十八子,但是从他的出身,他的条件,不具备成为王子城的条件。
小雍也及时的向成海挂了电话,说王子城出现的事。出乎意料,成海没有多少惊讶,反而叫他不要在动申新。“黄文是一个抱负不浅的人,你要小心。”成海说。
此刻十八子坐在祈祷曾经的柜台上喝酒,他经常来这间酒吧。这里的人都温尔和雅,而且都不认识他。十八子也不明白,自己刚才心动了一下,他突然觉得那句话是问自己:“你什么时候入党了?”脸上的肌肉急剧抽搐着,忽然,他觉得大脑分裂开来,接着是一片空白。
(5)
十八子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周围的布置说明这是一间宾馆房间,透过窗户可以看到火车站的大钟。茶几上放着一张纸条,十八子拿起来一看:卫生间有洗漱用品,衣橱里有衣服。字迹很陌生,十八子怎么也想不起看过这样秀气娇小的字。这时,有人敲门,是肯德鸡的服务生,送早餐的。十八子签收了早餐,疑惑中又发现一张字条:洗澡、换衣、吃饭、回家。署名是丽。闻莉?不可能啊。时间已不允许他多想了,他得马上回家,因为十七子的婚礼。
汽车穿过嘈杂的城市街道,上了高速公路。十八子也不明白,曾经对这种风驰电掣感觉的喜好荡然无存,唯一感到欣慰的是,飞驰的公路把烦恼的城市抛在了脑后。车上除了 司机和售票员共有22个乘客。坐在十八子旁边的是一个中年妇女,红色的眼镜掩盖了她真情的流露。前面是两个中年男女,看起来像淘金的农民夫妇。男人穿着很别扭的白色西服,女人烫着和自己无法搭配的卷发。两人埋着头,嘀咕着什么。后面的两个年轻人一看就是马凯,吊儿郎当的样子曾令满车人感到愤怒。除了司机和售票员,没有一个熟悉的面孔。十八子很担心上一次的露面,他很气愤的是看见了小雍。小雍认出了他,引起了黄文的怀疑。他当然不担心成海,他担心黄文,一个满脸平静的中年人。
一个半小时的旅程很快就过去了,汽车驶进了梓江县车站。十八子下车后直奔厕所,他隐约感到一丝不安。他从厕所后门出来,再饶回前门。果然,那两个马凯在人群中东张西望。十八子脸上诡秘地露出笑容。他迅速折回车站买了一张回村的车票。上车后的十八子看到还在四处寻找他的马凯,不由得笑了笑。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因为他看到红眼镜妇女也登上了车。时空在这一刹那停住了。
汽车慢腾腾地在半山公路上爬行。几个回家的老乡看见十八子,热情地和他交谈起来。十八子强挤出笑容应付着,眼睛却不停地看那妇女。
一路上有上有下,红眼镜妇女没有动。这样愚蠢的方法是谁发明的啊。当汽车再次停下来拉人后即将启动时,十八子迅速地从窗户跳了出去。看着汽车慢慢地转过弯道,想起那陌生的妇女,十八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翻过两座山,十八子回到村里。乡亲们看到这只金凤凰飞回故土,都来和他搭腔。十八子抛开城里的所有不快和感伤,和大家说着,笑着,但是眼睛难以掩饰忧伤。
九五叔和九五婶在堂屋门口迎接他。十八子冲上去,紧紧地抱着他们,有谁知道,他是多么依恋这样温暖的怀抱啊。两年多了,父亲的要更弯了,母亲也张出了不少白发。十八子心里难受啊。父亲一个劲地给他讲村里的变化,母亲则唠叨家境的好转。“哥呢?”十八子问。
不能否认,农村的变化是党的功劳。但在十八子的村里,十七子就像一个神话。他带起了全村的人走向富裕的门槛。十七子此刻在县城买衣服,是啊,明天就要做新郎了,该好好打扮一下啊。
中学毕业后,十八子把唯一的机会留给了弟弟,自己在同学的建议下开始种果树。五年过去了,他建立了一个不大的加工厂,同时也带动了家乡运输,劳务的增长。十七子一手将不景气的家带进了富裕的门槛。这些,他都没有让十八子知道,因为他的任务只有一样:学习。家也翻新了,终身大事也就迫在眉睫。村里几位姑娘都表示愿意嫁给十七子。不过十七子早有心上人了,那就是他同学阿雪。九五叔也拉着阿雪她爹磨了半年,阿雪爹终于答应了他们的亲事。现在是家也喜气,人也喜气,事也喜气。十七子心里高兴啊,几天前有卖出了一大批货,所以忙里偷闲,跑跑县城啊。
十八子和父母亲以及几个叔伯婶姨拉家常,村里的二狗子突然跑进屋来,大声说:“八叔,你朋女友来了!你女朋友来了!”众人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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