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秋天，上苍仿佛就给大地染上了一层浓浓的天高之意；本来一切都是秋的意境，好象秋的画面在一夜间有了秋的故事，让人们在经历了那火红的夏天之后，还真渴望迎来这收获的季节。

一切本是自然，一切又都融入情感。昨日听说今天有雨，早晨起来果真是秋雨蒙蒙。细细的雨丝，微微的秋风让那郁郁葱葱的绿色多了一份生命的厚重，让大地多了一份收获季节的渴望。

我喜欢秋雨，喜欢在秋天的这种味道中漫步；好多年了，几乎每年的第一场秋雨我都要走在旷旷的郊外，总要让这说是愁人其实也是讲述生命内涵的秋雨淋撒透自己的全身，好象只有这样，我才能把自己完全带进这让生命有了果实的季节。

夜里总喜欢熬夜，早晨总是不愿离开被窝；不过当我耳里传来那西西飕飕的雨声，一下子来了情绪，没有顾上穿衣，先到窗前打开窗子，让那秋水裹着泥土的清香尽情的往我的鼻孔中钻；真是舒服，真是醉人……

“我说你怎么又发神经啦！昨夜还在发烧，现在怎么又一丝不挂，你这是……”妻子从厨房端着早餐出来，看上去有些不乐意了：“知道的人知道你这是发诗人的神经，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真的是有了神经病。”

“哎哎，我说老婆，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至少说点对得起这秋天的第一场雨呀！”儿子在省城读书，今年是高二要补课，去的早，所以这家里我就有了儿子的角色：“告诉你，我一会儿还要去沐浴秋雨呢。”

“不行！今年不行！要是病重了，晚上又要害人。”妻子说：“快穿衣服吃饭。”

说归说，但我还是要出去的。吃了早点，妻子拿出了一把雨伞：“今天出去必须撑着伞，不然你就别想出去。”结婚马上就二十年了，看来光阴还真是能让人从不识到认识，从认识到相知，从相知到相爱。

“好吧，今天就听我老婆的；谁让咱有老婆呢。”

“从来都没有见你有个正经的时候。”

“怎么，我这样的男人不好呀；告诉你，现在都是啥年代啦，你还能上哪里找我这样的老公，你偷着乐吧。”

“去去，不跟你说了，我还要上班呢。你要是再淋湿了衣服，看我晚上……”妻子说到这里没有再说下去，而是在我的肩头狠狠的掐了一下。

“记住啦。”我嘴上是这样承应的，可心里却在想，她不就是这么一点对付老公的办法吗；晚上又能怎么样，大不了还是在肩头再掐上一回。对了，说到老婆掐肩头，这里还有点说法呢。因为老婆总是喜欢用掐肩头来惩罚我，有一回我就问她，我身上那么多的肉，你掐那里不行呀，怎么总掐肩头一个地方。她说男人的肩头就是女人的一座山，累了困了可以靠，烦了苦了可以打，受了委屈还可以朝着她流泪。

怎么样？老婆还就是老婆，只要做老公的认真去解读她，那么她可要比这秋雨给人留下的思考要少许多。因为老婆是用一种爱来和男人较量，所以爱的力量是一种美，是一种心情，是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用心去感知的力量。

老婆走了，我也出门。老婆叮咛的话刚到了秋雨中，我就已经把它抛到了九霄云外。一个人走在郊外的小路上，接受着秋雨从头到身的亲吻，那种惬意，那种美妙，别说我玩文字几十年了，可要真把它表述出来，现在不行，将来也不行，恐怕一辈子都不行。如果要理解什么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我想身处这样的境地，不用理解，你也会明白。

我走到了一个小山包上，远眺四方，雨雾蒙蒙，远处的景色时隐时现，长长的秋雨就像是从天而降的丝线，把这大地和天的空间天衣无缝的连接在了一起。雨水这时已经淋透了我单薄的衣服，和我本来已不是正常体温的肌肤交流在一起，产生了比平日更加强烈的一种体验。难道说这就是人与自然的一种融合？！

我在那里站了多久，自己不知道，这时我忽然看到有一群大雁迎面飞来，我下意识的感觉到自己原来一直是面朝北方站着。蒙蒙细雨中，大雁好象比我印象中看到的在这个时令飞过的大雁要飞的低很多。小时侯听老师讲，大雁为什么要飞那么高？为什么要排成人字型，那是因为它们是在远行，需要空气流动的帮助。可今天，它们怎么……

大雁终于从我的头顶飞过，我忽然觉得它们好象飞的很吃力，也许是秋雨的缘故，我怎么有了一种悲壮的感觉。望着他们一点点的往南方飞去，我这心里开始有了一种感慨，而且是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的感慨。

突然一声雷鸣把我从自己的思绪中拉回现实。平日里人说天有不测风云，可那是在春天和夏天，秋天怎么也会电闪雷鸣呢？可是苍天这回没有让我想出答案来，只是在眨眼的功夫里，雷电交加，大雨便开始瓢泼起来……

我想撑起雨伞往家赶，可是好大的雨水让我的雨伞失去了形状。我只有丢掉雨伞，提上两只鞋子，就象是儿时放羊遇上大雨的情形。好在离家不远，当我回到家时，自己已经没有了那种赏秋雨的样子了，说是个落汤鸡恐怕也已经是词不达意了。

“你这是……”妻子就站在门口：“你没有看到天气变化吗？你这样是不想要命啦！”这回妻子是真生气了，而且我也觉得自己真是太无趣，既然理亏，也只能嘿嘿笑笑。

“我只知道春天和夏天会下暴雨，没想到秋天……”说到这里，我怎么觉得自己就和祥林嫂一样的傻呢。

雨是越下越大，倾盆似乎都不行，仿佛有点倾缸的意思了。雷电好象也越来越近，黑下来的空气里好象只有雨水和雷电。

时间过了一个小时，雨还是那么惊人的大，好象在我的记忆中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雨，更不用说秋雨了。我换上妻子准备好的衣服，一个人楞楞的站在窗前，不知道要想什么，其实我知道，这阵子什么也想不出。雨没有停下来的迹象，我知道，如果再这样下下去，我是不能呆在家里了，因为我们这里的农村有些地方农民住的房屋根本经受不住这么大的雨的冲击。

两个小时过去了，雨还是那么让人不可理解的大：“老婆，看来我还得出去，你给准备一下。”妻子坐在床边，双眼也在直勾勾的看着屋外的大雨。这时电话铃声响了，我知道是什么内容，果然是上级通知，让马上组织人员到各自包联的村子去，帮助群众做好抗灾工作。而且还说现在雨水已经超过了一百五十毫米。要知道一百毫米降水已经是我们这里五十年不遇的大雨了。

接完电话，我刚要回头，妻子在我身后把手伸到我的额前：“你还在发烧，去了要注意，尽量少淋雨。”妻子子明白，在这样的时候，说什么都没有用处了。

“知道。”不知为什么，人生的路上当我遇到困惑的时候，总喜欢用这两个字；也许这两个字孕育着人生的一种无奈。

离开家我是直奔单位，还好，当我到单位时同志们都已经等装待发了，我让两位女同志留下值班，其他的同志全部出动。开了两辆越野车，就这走了离我们包联的村庄还有大约两公里的地方，路已经被洪水冲断了。我们只能步行。当我们到村子的时候，村口已经围积了不少的群众。我看到了一位乡上的老同志，他正在大雨中呼喊着。我走到他跟前问：“怎么就你一个人？”

“乡上本来人就少，最近不是要换届吗，大家都进城各自去跑自己的事情了。”

“那这个村的干部呢？”老的已经解散了，新的一直选不出来，说是群众意见不统一；乡上已经开过好多次会了，可就是选不出来；没办法呀！不过这回那些老村干部还表现不错，他们现在都在村子里疏散群众呢。这下你们来了这下可就好了。你不知道，我就怕出人命呀！人命关天哪！咱这辈子给群众做不了好事，咱不能再对不起父老乡亲了。”老同志说着，我也看不清流在他脸上的秋雨中有没有泪水，但是他的一席话却真的让我感动了。我没有再说什么，回头对同志们说：

“大家都听见了吧；今天就是死了我们，也不能死了群众。”说完这话我后悔了；我算什么呀！一个在别人眼里看来连个得意的公务员都不算是，这会儿怎么有了一种文学作品中的英雄人物的味道。真是滑稽可笑。

不过说真的，就在这一时刻，还真的容不得我心里有太多的杂念。我和同志们以最快的速度进了村子。由于雨太大，村里的路已经寻不到踪影。我们只有分开行动，一家一户过。

就这样我们在村子里折腾了大概有三四个小时，村民们大部分已经都撤离出来了。这时乡上的那位老同志对我说：“王大妈怎么没有看见，她老人家一定还在屋子里，我去看。”我感到了老同志的一种惊恐。

“咱俩去。”我说。

我们走到村子后边的小山坡上，推开老人的屋门，只见老人坐在土炕上，用已经是露着棉絮的被子裹在身上；屋子里几乎没有什么家什，四周的土墙上已被雨水冲刷得留下了水槽；屋顶已经不是在露水，而是在往下淌水了。

“王大妈，这是县里来的人，是来救你了；我背你走吧。”

“不用了，我都是八十几岁的老婆子了，活着也没有什么用，你们走吧。”老人家眼神不好，但我感觉得到，她还是想看清我的摸样。

“大妈，不行，这里太危险了，来让我背你。”我也许就是当过兵，也许在这突然的一瞬心灵被良知撞出了火花，总之突然间有了一种精神，我上前背起老人就往外走。

“孩子，我儿子要在也就是你这样的年龄，可那年开山放炮，人家都跑了，他老实，结果就没有再回来。”

“大妈的儿子是在人民公社的时候搞平整土地时放炮身亡的。这些年一直是五保户，是政府管着的。”乡上的老同志在给我说着。

我背着枯瘦如柴的老人，感觉到老人的衣服都已经发出了酸味。本来我想说几句安慰老人的话，可这阵子我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雨小了，又开始有了秋雨的摸样……

苍天在和我们开玩笑？大地在试探我们的人性……

“孩子，放下大妈，你好象在发烧。”

“快到了。”我嘴上说。可心里在想，快到哪里了？其实我不知道，我真的无法知道，该把老人放在哪里。我只是背着老人往前走，一直在走……

秋雨又撒在了我的脸上，不过这一回我知道，一定还有泪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