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的时候我就说今天寒假不回家了,等其他同学走得差不多了的时候,我还是回家去了,因为弟要回家。
弟只在春节的时候回家,待半个月左右,然后和那群二、三十岁的民工一起,进驻北京的建筑工地。弟第一次离家的时候,十六岁,初中刚毕业,我高三。
弟的成绩一直是很好的,不是年级前五便是年级前三,像我一样,很多人认识,因为他们经常看见我们在校会上领奖。我喜欢别人称我和弟是“姐弟花”。
弟初三的时候爱上了睡觉,早晨睡到傍晚、上课睡到下课,他的成绩一落千丈。去医院检查,医生说他的身体好着呢,哪来的什么病啊?弟还是睡觉,老师急了,开始找家长谈话。
月假我回家的时候,弟的班主任找到了我。在这个不大不小的镇上,还没有不认识我的老师,就因为那年我以乡第二名的成绩考上了市重点中学,雪洗了这个镇多年以来赤脚行走江湖的耻辱。我是个名人,我成了众老师教育众弟子的楷模。
弟站在我的旁边,我和他的班主任坐在沙发上。
老师看着我,又看看弟,很是语重心长地说:xs,你应该向你的姐姐雪洗,像她一样考重点,这样才会有出息,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有这个能力……
弟始终闷不吭声,他继续睡觉,身体却很快消瘦下来。他选择了职业技术学校,只读了21天便又回到了家里。弟说读书没意思,出去混混的好。
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姐姐,这让我一直很愧疚。
很小的时候,走在上学的路上,我走得很快很急,弟步子小,老是在后面拖拖拉拉,我得走一段再停下来等他一段,时间快来不及了的时候,我就回过头去,拿过他的书包,再拉着他的手尽快地向学校跑去……
不知为了件什么小事,一个男同学好象想要揍我的样子。弟,那个小萝卜头,竟然一下子窜到我面前,伸开双手护着我说:你敢动我姐,我阉了你!旁边围观的老师和同学都被弟的话给逗乐了。
现在我还依稀能想起弟当时愤怒的小脸憋得通红的样子。
弟有点小无赖。当他想和我下棋而我又忙于做事的时候,他会说:你不和我玩,我就告诉妈说你欺负我!
我当然是不理弟,他就一下子倒在地上打滚,边哭边闹,弄得一身泥土。结果是弟会得到一顿“黄筋条子炒肉丝”,而我会一声不吭地接受一顿狠狠的批评教育,然后再去把弟的脏衣服给洗了。我很生气。可过不了半天,弟会拿着他用竹丝竹片编的小玩意儿来逗我,直到我转怒为笑……
那时候,我觉得弟离我很亲很近,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弟似乎已经离 我很远了,是因为他已经长大了?
弟第一次从北京回来的时候,黑得像从煤堆里钻出来似的。这个已经高我两头的小伙儿,他是我弟弟。
上街的时候,弟骑自行车,我搭乘。这个虎背熊腰的青年,他是我弟弟。
有朋友笑我说:xl,什么时候多出个哥哥来了?弟说:姐,你叫我哥哥,哥哥给你买棒棒糖吃哦——这个淘气可爱的大男孩,他是我弟弟。
我觉得眼睛有些刺痛,想哭。
父亲被确诊为肝癌晚期的那天,弟骑着借的摩托车从医院回来,摔倒了,擦伤了眼角,这个十岁以后便从没掉过一滴眼泪的男生,抱着我哭得肝肠寸断,最后还说:姐,我给妈说了,这是骑自行车摔的。
父亲并不知道自己的病情和一切费用,手术后的状况也挺好,弟瘦了一大圈。我说今年不要去北京了吧,你在家陪陪爸爸,我先休学两年……弟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爸会怀疑的,姐你放心去学校吧,我还去北京。等你毕业了,我就不去了。没有过不了的坎儿!
然后弟笑了,原来他笑的时候,很好看,像我。我说好。然后我们一起大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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