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夏闷热,华灯初上,我徘徊于三江汇流之岸。抬眼望,凌云山林秀而黝黑,与乌尤山咫尺之遥,两相连属。崖下水声潺潺,哗哗而过,此岷江之水也。大渡河奔涌而来,受阻于凌云之岩,大张旗鼓地注入岷江。此刻,月出乌尤之巅,青辉如雪,洒满下尘。江水浩淼,水光接天。我茫然不知所措,或行或止,踌躇间眼光与大佛温柔的视线相接。她背依凌云,面朝三江,脚踏怒波,以笑制怒,以静制动,千百年来以唯一的姿态展现着她的佛力。现在即使不看她的眼睛,我也知道她正以慈目关怀着世界和芸芸众生。
她是一尊佛,也是一座山,她以千年的慈目对古往今来的人们报以扬善之心。
她不逐虚名,不屑于香火的缭绕,面前甚至没有摆放过一个香炉。她不计荣辱,不计贫富,不计贵贱,不计尊卑,不计供品的有无,不计香火的繁简。以一千多年的淡定化解人们心中的困苦和洪水的肆掠。以佛心的宽广感化着众生,以无边的视野注视着世事的变迁。无人敢放诞无礼,无人敢蒙混过关。世界之大没有她看不到的地方,暂时的蒙骗也会在面对她的微笑和慈目时暴露无疑。她的视线是切分善恶的刀子,恶人在她的注视下也会嗫嚅,举起屠刀的手也会无力地落下。善恶与美丑,她以同样温柔的视线来打量。穿过千年的岁月,她以无边的佛法把“至善”种在古往今来人们的心间。
如今,我在她的视线里漫步, 她一眼能看透千年的光阴。
她以温柔的眼光注视着上下一千多年人们的悲欢离合,荣辱兴衰。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茬又一茬的人从她眼前经过。如今他们都去了哪里呢?她睁眼最先见到的那些人已不知历劫了多少个轮回?不知在红尘里演绎了多少伤感与悲痛?可她的视线依然温柔,面带微笑,无喜无悲。它的耳朵里曾满是渔民的桨撸之声,纤夫的号子之声。如今已变了轰鸣的马达声,轮船的汽笛声,音响的嘈杂声和导游的解说声。世事的沧桑变化没使她有过一秒钟的蹙眉,它始终淡然若定,一千多年只有一个表情。我叹之,你的一瞬就是我们的一生,千百年来不变的只有你的慈目,江水的涛声,还有你头上的月光。如今我也被你看进了眼里,能否告诉我,一千年前我是你视线里的哪一个人?而今我须臾的人生又将怎样结束?是否,只要把你装进心里,心里有你,我也将永恒!
我或坐或立,狐疑不定,依着石栏,转身凡尘。
江边音响震岳,众生踩着节拍,背着江面,把脊背晾给大佛,尽情地释放凡心凡情。人们知道,在如此圣地从事这等俗事,并非对佛的不敬。对乐山人来说,生活是一种过程,敬佛是一种信念,佛缘是一种理想。面对佛时的神圣,在转身的时候就已经俗化。人们背着大佛而生活,听着梵音而过活。佛就在人们的心中,在人们通常的俗事当中。当人们遇到了困难,或有过不去的坎,朝着江对面的大佛,双手合十,默默用心叨念,托微波以通辞,佛就会在对岸为你给出一个答案。以千年的慈眉善目,给人以信心,给人以坚定。当心里的疙瘩解开,转过身来,就恢复了生活的常态,人们甚至用不着烧一烛香,磕一个头。
我眼前又出现了海通法师剜出眼睛,托于盘中,为佛献身。以对佛的敬仰成就了自己的永恒!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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