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姐姐出生的那一年,本应是隆冬飞雪的季节,却无一片雪花飘零,倒是天边却有大片红霞映得临西的天空也是通红。且我与姐姐生来胸前便有一株赤炼花的胎迹。江府上下都说江老爷生的这对俏千金将来定是有福之人,天降祥和。
可是命运的齿轮开始运转时,却背离了所有人预期的轨道。
我们出生不久,姐姐便身患奇病,家里人寻遍名医也不可愈。官场顺利的爹爹突遭贬官,娘亲忧伤成病。一瞬,江府像被诅咒般,流年不利。
是一位老师太自江府路过,向爹娘出策—命其将我与姐姐分开,禁闭八年。
询问原由,只道是天机不可泄露。家人照办,不想,姐姐竟真的痊愈。
从此,我被关闭与后院幽静的水轩阁,只留老嬷嬷与我为伴。漫长的八年,终于熬过去。
这些都是嬷嬷后来才告诉我的。
八岁那年,我终于得以出来。嬷嬷牵着我稚嫩的小手,我望着她欢喜的脸庞,知晓外面也一定是一派盛世繁华。
我终于见到那个白衣的女子,她浅笑隐隐,散发幽谷清荷般不食人间烟火的圣洁。脱口便唤她:“姐姐”。
嬷嬷指着女子身边的妇人道:“堇色,快叫娘亲。”
我茫然以对,这八年间,我何曾见过她?可是不想让嬷嬷心伤,于是,生硬地唤她:“娘亲”。
妇人眉心舒缓。我只是望着那个白衣的女子,觉得与她似曾相识,脑海中有一些凌乱的影象闪过。
她就是我的姐姐。江絮瑶。
从此,我便与他们在大院生活,没有水轩阁那般幽静,即使锦衣玉食相伺,绫罗绸缎在身,也褪不去我眉心那抹哀愁。
就这样,一晃眼,我与姐姐便已是窈窕淑女,她出落的愈发美丽不可方物。
爹爹突然接到圣上的诏书,命爹前去边关抗战。家里一下子就阴沉了下去。
娘亲含泪问:“庆华,可否不去?”
爹束目:“怎么能不去?圣上的旨意,若不去就是违抗圣命,满门抄斩的大罪呀!”
“那明日,我带女儿去香罗庵为你祈福,可好?”
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第二日,早起随娘亲去拜神。香罗庵前早已是香烟袅袅。一副木刻的门联。
入如是居,清风明月贯古今;参济民道,天理人情灭假真。
师太来迎接,见到我,立时束目:“姑娘,可是当年老尼指点的孩子?”
娘亲急急答:“是,八年禁闭,分毫不差“。
师太长叹一声,不再言语。
在寺院替爹求罢神,要走之时,师太拦住我说:“施主,谨记,万事莫要痴狂”。
我对她的话半知半就,心头也像压上了一块石头。
回去的路上,我与姐姐独自走。山路滑,一个趔趄姐姐怀间的玉佩陡然坠落,蹦跳着躺到一双白色缎带鞋边。一双手拾起玉佩,那人口中默念:“絮瑶。”是的,那上面刻着姐姐的名字。
他像天一样出现在我的世界里。明朗的笑容胜过这山花的明艳。
他将玉佩递于姐姐面前,望着姐姐面染红霞。姐姐匆忙说声谢谢转身便走。
他在身后高喊:“我叫白敬轩。”我回头应他:“他日若来临西江府,我江堇色定当款待。”我是希望他能来的。
自香罗庵回来后,姐姐经常一个人凝望远方,我知道她心中所想。如我一般。
临西的盛会每年都有好多人来游玩。我和姐姐在城边赏玩杂技。我的直觉告诉我,我们会遇见他的。
月老庙前总是热闹非凡,芭桂树下,我见到他。他向我们走来,开口却是絮瑶。他就那样大胆地牵姐姐的手去了,我一个人孤单的回府。满心惆怅不能言。
黄昏时分,他送她回来,两人之间缠绵的爱意弥漫。我不懂,一向矜持的姐姐为何如此随便?
自那日起,姐姐便时常外出,动辄就是一天的光景。
絮瑶以江家大小姐的身份,将白敬轩招进江府作琴师。我心里也欢喜:“这样一来,见他的时日也就多了。”
那夜,月华如水,一曲《凤求凰》自絮瑶房中传出,琴音轻灵悦耳,似飞泉入涧,有如轻鸟掠空。我的心瞬间疼痛,几近窒息。
他唤我二小姐,却直呼絮瑶的名字,只有亲密的人才这样吧!可我知道,仅这称呼之异,便注定我们离那层暧昧十万八千里。
那日他们出去游玩,时至黄昏仍不见其归来。
爹的灵柩就那样摆到堂上,战事凶险,终究爹也没有逃脱。
可是,爹最疼爱的长女,却只顾儿女情长,竟连爹的最后一面也未曾见。娘亲承受不了着打击,昏倒厅堂。
絮瑶回来时,娘亲重重地打了她,自己也泪流满面。
爹算是为国捐躯的。当今圣上也来吊慰。象絮瑶这样的绝美女子,任谁看了都会心动。我看到王的眼里有如豺狼般贪婪和占有的目光。
他走时,留下一句话:“江絮瑶一月后入宫为妃,赐江家良田百顷······ ”
家中开始准备絮瑶上京的事宜。我出门遇到敬轩,他喃喃自语:“堇色,你要帮我,我是爱絮瑶的呀!”
我只是凄然:“敬轩,原谅我,这根本非我所能左右的。”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坚强的,可是,转身的一刹那,泪水狂涌不止。
进宫的前一日黄昏,侍女春香急急唤我:“二······ 二小姐,大小姐她不见了”。
我急忙寻找,寻遍也未见踪影。我知道,他们私奔了!
我去找娘亲,她念经诵佛。我将消息告诉她,许久,娘亲叹息道:“走吧,都走,堇色你也去找一个好人家吧,我就要陪你爹去了”。
说完,娘亲又敲起木鱼,再不理我。
我奔出家门,茫然四顾,这天涯虽大,但何处才年是我的归宿?
我决定去寻她,他们又会去哪里呢?
在外找寻几日,也未见他们的影踪。回临西的路上,我听人说,因欺君之罪,夫人被斩,江家被封,人丁全无。
我偷偷回到江府,以往的盛世繁华早已不见,断壁残垣,一片浪籍。
为什么会这样?一个庞大的家族顷刻间就不见,再多的荣华富贵到头来,都只是过往云烟。
我终于心灰意冷,手执红烛引燃这大院,火苗扑闪,瞬间便是火海。灼人的火映红了临西半边天,一如我们出世时一样。江家二小姐自火中走出,似一只涅磐的凤凰。
我去香罗庵,师太终于告之实情。我与姐姐前世便因爱生恨,不料今世双生情怨花再纠缠,终究是要醒悟的。
香罗庵。佛堂上。我十指合上,虔诚入佛。
师太说:“施主,若这乌发落地,就再难回头了。”
我坚定的点头。从此,世上再无江家二小姐。
青丝三千丈,缘愁似个长;了却尘间事,心中住神明。
三年后,我与师傅云游四海,路过江府。见一妇人怀抱孩子,朝着废墟暗自落泪。她见到我,唤我:“堇色,堇色,我是姐姐呀!”我只是平静相对。
”施主,一定是认错人了。贫尼法号断缘”。
然后,转身的一瞬间,一颗泪坠落在地。
”断缘,匆忙一世只流三滴泪。出世一滴,以谢爹娘;出阁一滴,褪去青涩;离尘一滴,洗去尘世污浊,从此了无牵挂。断缘,你要谨记”。
“是,师傅,我快步跟上”。
-全文完-
▷ 进入南山剑士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