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胡适口述自传》第十二章的注里,唐德刚讲了一个令人饶有兴味的故事:
"夏威夷大学的哲学教授老朋友张钟元先生有一次告诉笔者,他在纽约华埠某次宗教集会内,遇见了一位自台湾来的相当有名望的佛教法师。他二人盘道之余,这位法师竟然不知道《景德传灯录》是个什么东西。这把张教授可吓得面色发青。其实这位法师修行起来可能就比那些熟读,《传灯录》的所谓“学问僧”,要早成正果!笔者在前文就曾提过,宗教与学术原是两回事。做和尚就做和尚(尤其是禅宗里的和尚);进涅槃就涅槃。做和尚,进涅槃又不是读博士、考科举,要参加“口试”,对付“岁考”,管他什么“传灯录”、“点灯录”呢?胡适博士要明乎此,他在这篇回忆录里,就不会对我们的大和尚、老法师们,那样恶言恶语的了。"
看到这个故事,我想到了三点。
第一,禅宗是不主张立文字的,此教授显然未得禅宗三味,已然落入唐氏所说的胡博士路子。当然不立文字并不是不要文字,而是不确立书写文字在意义传递上的绝对性。六祖惠能传道的时候,有人问,你不识字怎么能读经,你不读经,怎么能明白佛理。六祖微笑伸手指着天上的月亮说,你顺着我的手能看见月亮吗?我的手是月亮吗?唐德刚说的不错,这个不知《传灯录》的和尚可能真的比“学问僧”早成正果的。(夫以指指月、指本非月。非马喻马、马非非马。指与非马、犹之文字。借指可以见月、借非马可以明马。犹之借文字可以通经义。通经义可以明心见性。故文字为传道之器、得道则其器可投。文字如渡海之筏、到岸则其筏可舍。若未到岸未得道之时、文字究不可以不求甚解。民国十一年二月丁福保)
第二,宗教与学术原是两回事,聪明与智慧也是两回事·学习并不等于认识,有学问的人和能认识的人是不同的。记忆造就了前者,哲学造就了后者。这是我至今固执坚信的一点,这个世界上有许多好的东西,我们知道最好的就行了。
第三,以胡适的聪明,他并不一定不明白这个道理,就像许多操皮肉生涯的虽然知道这不好,但是仍然于此不疲,或者他们天生喜欢,或者迫不得已,或者根本就没有知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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