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若离,生于官宦家世。小时候,她曾听父亲说,你注定是美的女子,只是生错了时代。那是个战乱四起的年代,许多人忙着为自己的生存设想。避免战乱与饥饿,这些奢侈的字眼频繁的出现在逃逸的人身上。他们大都在渴求一种意想的幸福,安定安康的生活。
现实与虚幻之间,存在着难以跨越的鸿沟。但亦因为幻觉,所以有了生的欲望。
十八岁,风华正冒的时候。她的美丽惊动邯郸每个角落。邯郸隶属赵国治下。她仍记得,很小的时候躺在母亲怀里,听她讲述赵王的故事。她只记得,那些杀戮伴着血水流淌着。她的生活因为父亲而变得安稳。是以她看不见世界上的穷苦与饥饿,杀戮与血水。
在她心中,父亲是比赵王更加英勇的男人。
花前月下,缨歌艳舞。她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抑或是被禁锢住的鸟儿。展不开翅膀,飞不出牢笼。观赏那些映红的花朵,独自垂泪。黑暗中她悠然叹气。许久未见父亲,他似乎一直很忙。
一日,她正独自赏月时,忽听背后传出异响。一人锦衣夜行,飞足屋顶。有刺客。她大声呼叫。那人凝足而立,目光与之对视片刻。她看出他眼中有震颤之色,却不知为何。随着人群喊杀之声鼎沸传入,那人迅速飞离而去。
有人跑来问她是否伤到。她答没有。众人喧闹之后未见其身影,便都离去。小院重复宁静。那段事仿佛根本没有发生。只是她在睡时会无意想起那个人的眼睛。黑色而深邃,藏不住一丝污垢的眸子。
过有二日之久,父亲面带愁色而归。问其原因,竟是赵王要将若离嫁入周国太子为妻,以此与之结为兄弟之邦,共抗强敌秦国。周国来使很快便到。
母亲听后,掩面哭泣。而在若离,心中却是亦喜及悲。喜者可外出闺阁,不再捆缚牢笼之中。而悲,远离家乡,失去亲人。
出亲那天,人马沸腾。母子相互拥抱。泪流满面而不肯放手。儿,此别不知是否还能再见,万事当以慎重为念。母亲形容悲切,告之以语。
花车很快便到,她最终忍痛放手。出门时刻,她头顶红绸,轻盈而出。马车前,她被一双有力的手扶住。她不语,惨然上车。
行至半路,车队停下用食。她被丫鬟牵着,第一次取下红绸。人群中,级多喧哗之声再次证明她是美丽的尤物,男人观之,为其惊艳。她在众人之中感受到那双冰冷的眼睛。黑暗而深邃。她心灵悸动,是他。她亦知道,他是此次行车之首领,保护太子妃安全抵达洛阳。
他们互相对视,直到他避之不及。她轻掩笑面,随丫头走上楼去。
她仍记得,别人都叫他逸洛。
再次出发之时,遇到歹人行凶。她第一次见到鲜血是怎样从人的身体中缓缓流出。红色,刺眼的绝望。逸洛杀之不及,同伴亦有多人倒下。混乱中,有人欲伤害若离。
逸洛。她大声叫他。
他飞身而来,刺死行凶之人。仗剑护住若离。太子妃勿怕,请进入车中藏好。他的语气因为自信而显得慷慨激昂。她在那时,第一次如此深切的接近男子,有短暂的眩晕感。她照着他的话躲入车中。
尔等何人,竟对周国太子妃下手。他向众匪徒吆喝。
尤物人人可得,为何偏要给那周国太子?人群中首领样子的人说。
他无话可答,但却不甘心就此输掉。人数上,对方占着极大的优势。看来唯有逃亡一途。他心中迅速盘算着主意。撕杀再次开始时,他趁乱架车飞奔而出。他明知道,留下那些人必定全部死去,但也无暇再去顾及。相比之处,太子妃更加重要。
马车飞奔而出时,撞伤数人。他已无法区分敌我。奔出数步,他清晰的听到身后传来刺入骨髓的呻吟之声。他愤怒着,用尽权利驾驶马车。若离本没经历过如此大劫,突兀而来,他被颠簸的马上摇晃着无法安然入坐。
纤纤弱骨,几乎散漫。
直行至百里,他们才弃车步走。为避免再出事故,他专拣那些瑕疵之道。经历过山水,感受着大自然的新鲜空气。若离从没感觉到害怕。她知道,逸洛在任何时候都会拼尽全力保护着她。但是他却不与她说话,总是刻意避免她给他热切与关系的眼光。
那像是一种毒药,他害怕被她孱食。而在她心里,他的冷酷使她更多的增加悲凉的伤感。她问他那晚为何夜行?他的回答很简单,奉太子之命,先查看若离是不是真如传言中所说,美艳不可方物。太子性色。
我很美,是吗?
是。太子妃。
你可以直接叫我若离。
身份尊卑有别。他拒绝她的好意。
她看着山中开满边地的野花,悠然叹气说,落红岂能无情?
抵达洛阳之时,她被带到宫中晋见周王与太子。而他,亦随之复命。
当晚,太子为他们大摆接风之宴席。席间,若离翩翩起舞,白袍纷飞。直让在场之人呆立如鸡。便连太子,亦当众失相,上前去欲与之共舞。后被逸洛拉住。若离偷眼看去,全场亦只有他,一直对其视而不见。她心中凄楚,却舞的更欢。
大婚之日定在十月中旬,是时,举国欢庆。她躲入房间独自垂泪,他们难道就此隔绝,用不相见吗?
婚期逐渐逼近,而她却更加想念宜洛。她终于明白,那种感情是爱。她的生命中注定不能与相爱之人撕守终身。她在周国,从未再露笑颜。
终于有天,他在赏花之时再次听到他的声音。他随太子一同而来。
美人赏花,自有一翻别样情趣。太子说。他不语,但是眼光却一直停留在若离脸上。一月不见,卷帘西风,瘦比黄花。他不表露,但内心中却隐隐作痛。情堪以何?他在心中仰天长叹。太子停留片刻,便被周王叫去。花园中,只剩下她与他。
她向他缓缓靠近,最终倒在他的怀里。他厚重结实的胸膛,身上特的男人气息都是她所衷爱。他意乱情迷,竟不再拒绝。他们紧紧依偎,那一刻,他们拥有世界。没有多余的言语,他们用沉默表达着彼此的情感。直到他听到身后有沉重破碎的声音。他转身,一个丫鬟正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手中的玉落到地上,碎片在阳光下照耀着发出刺眼的亮光。
他飞快的制住丫鬟,把她放入花丛之中。然后他抱起她,我带你离开。他说。
她闭上眼睛,感受耳边风一样的速度。她很清楚的知道,他们是在逃离,也是向着幸福方向行走。
洛阳成外的一座崖边,他们被一群武士拦住。领首是他最好的朋友,他叫斩靳。逸洛放下怀中的若离。他知道,斩靳在,他无法安全逃走。除非没有若离。他看着身旁娇媚的若离,他必须要做最后一拼。
周王和太子都很生气,定要拿你们回去。斩靳说。
不用再说,我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动手吧。逸洛首先抽出手中的剑,向着斩靳刺去。其他武士仍旧呆立的站着。逸洛与斩靳,本就棋逢对手。而此刻,逸洛担心着若离,心念杂乱,是以分心。他的剑被斩靳打出去。
斩靳停手。你放不开,失去了剑的武士必定会输。
逸洛看着现场,身后是深深的悬崖,无路可退。而前方却是强大的拦截。他痛苦的看着若离。若离明白形势之后,望着逸洛黑暗深邃的眸子说,愿与君共生死。逸洛突然大声的笑着,之后抱起若离欲跳下悬崖。
但是斩靳,他救回了若离。而逸洛,他必定要死,这种死亡或许比酷刑更加轻松。若离趴在悬崖边上,看着飞快向下坠去的逸洛,大声的叫着他的名字。空谷尤物,惨然回荡。
是夜,若离被强行带回太子[gong]殿。但却只是一副躯体,她的心亦随逸洛而去。太子怒气未消,冲着若离大发雷霆。若离无声的笑着,口中亦在呼喊逸洛的名字。太子更怒,冲上去打了若离。她感受到脸部传来火热的疼痛,心灰意冷,抽出身边武士的短剑。她在一片惊呼之中刺破娇媚的脸。
血缓缓滴出,她笑着走出殿外。
寂静无声是夜明,愁听,美人欲往何处还?
大臣伯颜向太子献计,东城有乞丐褚存,洛阳城最丑之人,可将若离赐与他。太子沉默着点头。美人一旦失去容颜,便无任何意义。
伯颜在将若离交与褚存之时,另给予一包药粉。俯耳言之,此药入腹便可乱性。褚存憨笑着点头答应。并依计行事。
另夜,东城破庙之中。草席铺成小床。若离闭着眼睛沉睡。她很累,想给自己一个空间歇息。无论是在哪里。褚存将药粉倒入若离口中,静等其发性。若离虽失去容颜,但风韵尤存。谁都不会想到,曾经惊艳世人的若离,最终会在褚存之手。
风雨萧条之夜,他与她,床第交欢。
次日醒来,若离蓦然看到身旁之人。大惊一声坐起,却发觉全身赤luo。她的叫声惊醒沉睡中的褚存,他揉着惺忪的眼,问她怎么了?若离看着眼前糟蹋不堪的褚存,心中厌恶之情生于心底。她拾起地上慌乱衣物遮盖身上羞处,大声的叫着。
无论怎样,你现在是我的女人了。褚存憨笑着。
开始时候,褚存一直紧紧看管着若离,不让她有半步离开的机会。若离伤心欲绝,终日以泪洗面。但乞丐亦有工作之时,他要出去乞讨以保证食物充足。走时,他把庙门紧锁。
若离待褚存离开许久,终于拖起缨弱的身体走向佛台。她取下腰中白菱,挂向佛头。她最后叫着逸洛的名字离开这个肮脏的世界。褚存乞讨回来,蓦然看见若离,竟已早早死去。他惊叫着跑出破庙。
斩靳终于查出若离的下落,只是在他赶到时,却只看到若离冰冷的躯体。他轻声叹息。许久,抱起若离向城外走去。
他把若离葬在逸洛的旁边。生不同归,死却同穴。在他们的坟前,他经常可以看到百只蝴蝶翩翩起舞,仿若若离生前一样美丽。而他从此隐居此间,不再过问凡尘俗世。
此崖,当为断肠崖。其居,亦称美人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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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已被编辑[薄云残雪]于2006-9-1 8:55:42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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