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是脆弱的,从生命诞生的那一刻起,疾病,灾祸,挫折,磨难就如影随形地伴同着它,直到虚无——死亡的来临,才告结束。人们带着欢喜的心情,去迎接一个新的生命的到来,人们的喜悦是有理由的。人们在春天歌唱,因为春天,人们知道,生命万物在临盆,在生长,在万紫千红盛开,在广阔无垠的虚无的背景中,轮回着生命的又一次胜利,又一场搏斗。谁也知道虚无是生命的限度,每一个个体的生命,都无一例外地从虚无中来,又归于虚无缥缈,仿佛生命只是一座客站,一个舞台,或一趟旅行,一场戏剧。
爱情是生命活力最热烈,最高尚的表现,同时它也是使人最痛苦,最悲伤的感情。当爱情来临的时候,最枯寂的心田里也会开出一朵火红的玫瑰,而当爱情失去的时候,极刚强的心灵也会弥漫忧伤的薄雾。人们无法忍受玫瑰的凋零,耐住漫长寂寞的时光,将人们带离生活那火热的中心。许多生命因此而选择了虚无,徘徊在死亡的崖际。
福克纳的小说《野棕榈》说的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故事。女人在堕胎时不幸死去,男人关进监牢里,要呆十年。有人把一片毒药带给他;可他很快打消了自杀的念头,因为他认为只要自己活着,他所爱着的女人就留在他的记忆中,没有死去。他说:“……当她不存在时,我记忆的一半也就不存在了,而假如我不再存在时,那么,所有的记忆也就不存在了。是的,在忧伤与虚无之间,我所选择的是忧伤。”
在忧伤与虚无之间,我所选择的是忧伤。是的,这句话是对生命最执着的肯定。当人想到童年的不幸,少年的失学,青年的失恋,中年的劳累,老年的凄凉,种种灰暗悲痛的缠藤爬满生命洁净的墙壁,生命会看上去毫无意义,没有活力,不值得留恋。身体是疾病啃噬的不可复原的机器,灵魂是独个私欲的赤luo迷乱,虚无则可迅速彻底地结束这一切。而当生命的记忆战胜了死亡,当爱情的忧伤使心灵深处充满过往的欢乐,青春的绚丽,无数的生活细节以不可阻挡的活力活跃在心灵之中,这样一种对虚无的抗拒,就有了充分的理由。似乎也没有别的理由,比这一理由来得更深刻,更能引起人们的共鸣。
爱也许无需理由,我爱一个人,即使这个人已死去,成了虚无,我依然爱之如故,她依然在我的生命中存在,并不因时间的流逝而消亡,从我的记忆中清除了。也许我们会说我曾爱过她,用过去的时态谈论爱,其实,这样就是说她已死了,且不说爱也消亡,其实爱也死去。若只是说爱,我爱她,无论过去现在未来,无论她或者已经死去,对我来说,她永远因我的爱而活着,仿佛她是永恒的,是世间唯一的宗教。
在忧伤与虚无之间,我所选择的是忧伤。忧伤的爱,是生命的一种爱的形式,而虚无,则泯灭了一切。生命之所以会有意义,皆因为爱的存在,大到对人类的爱,小到佛家对蚁虫的爱,这是维系生命生生不息的最基本的价值,也是生命存在的最高原则。因为爱,虚无的毁灭力量才不那么可怕,因为爱,人类的一切记忆才具有永恒的价值。
本文已被编辑[文清]于2006-8-29 22:03:00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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