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大半年过去了。

又快到秋天了，夏天的末尾都是秋老虎做的祟，让气候有点闷热难奈。

当表舅和表舅妈出现在楼下客厅的时候，我们都有点意外，他们拿了一些自己培育的土产香菇给我们几家人。表舅的脸上的神情有些许卑微，不自然地笑着，一个劲的向大人们道着谢，说是大伙对周龙照顾，而那家伙只会给大家添麻烦。大人们自然问起周龙身体如何。

回想那天真是每个人都被周龙那个样子吓坏了，后来急匆匆送到人民医院里挂了急诊。具体不是很清楚，总之免不了折腾一番，人后来被表舅接回老家，算来有九个多月没见到面了。说道周龙是否安好，表舅的眼睛垂下来，表舅妈也开始抹眼睛。

大家也不知说什么好，看来情况不是很好。第一个问起此事的二姨夫有些尴尬，转身借口上厕所去了。表舅抬起头，眼里的血丝显露了这大半年来的焦虑。他蠕动着嘴唇，“周龙，他，他也来了，他想到这里来，在家里始终是不安稳的。”

我们你看我，我看你，“人呢？”

表舅说周龙一定要去原来的修理铺溜达一下，他拗不过，也随他去了。说是一会儿就过来。说着表舅有点不好意思的开口：“我想借一笔钱，今年家里的事也不景气，香菇种得倒不是不好，就是找不到好的买主，都压低价，买出去一半，有一部分都快烂了。还要准备来年的种。”他顿了顿，似乎觉得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一直低着头的饿表舅妈扯了一下他的衣角，两人对视一眼，表舅还是说了，他想借钱给周龙在我们这个小城里做点生意，比如小卖部什么的。大家一时间都不吱声了。

这时候周龙敲门进来了，叶青是搭着他的肩膀进来的，一进来就嚷着：“小妹，晚上请周龙喝茶，你去吧？”我坐在角落从自己的书里抬起头瞅瞅他。周龙跟以前比有点不一样了，眼神变得有点呆滞，大概是那次淋雨后的后遗症，没以前那么精神了，让人觉得有点生分起来。表舅扭头对我说：“小丽乖，你陪周龙他们出去转转。我跟大人有话说。”我看了他们一眼，跟叶青一起拉着周龙出去了。

表舅妈第二天就走了，表舅是一周后才离开的。叶青借了他们几千块钱，给周龙把我们这条小巷子口的那家要转让的碟片店盘了下来，周龙做了“小老板”。

表舅一直苦着脸，期间，也跟几个年纪大的吐了苦水，我也是很后来才知道。原来周龙那次一场病烧得脑袋有点问题了，回来家，也常常半夜溜到老家的破旧街路上去游荡，还落下了癫痫。有时他会盯着路上的女孩子看半天，还莫名其妙跟着人家。我知道，他是记得如意的，把她们当如意了。也有人给他说了个丑姑娘做媳妇，他就躲，气得舅妈抹眼泪，说儿啊，你就别挑了，现在那轮到你挑。周龙不依，就抱着被子到阁楼不吃不喝，硬要再去城里做事。最后答应他了，他就高兴得像小孩子一样。表舅说家里忙不过来，只有二儿子帮忙，实在不能照顾周龙了，求大家伙儿看在亲戚一场再帮帮忙吧。

周龙就坐在小巷子口的店铺里做起了事，简单的事慢慢地他也做得像模象样的了。我放假放学都会到他那里帮忙，叶青帮忙进新碟片。一个月后表舅又来看周龙，还清了叶青的钱。

慢慢地一切平静下去了，时节也进入冬天，过年的气氛渐渐渲染了上来。

寒假的第一天，我想着因为准备期终考好多天没去周龙那里，不知道有没有好的新电影看。一大清早我就一路小跑跑去周龙那里，因为学生放假，周龙的铺子的生意也就不冷清。走到门口正好有几个学生借了碟片出去。进了门，没见着周龙，一个人正在柜台前找碟片，另一个女人背对着门也在忙些什么。我站在那里，觉得好象哪里见过这个女人。她察觉有人看她，转过来，我们一照面，我差点叫起来。是如意，不同上次的是，她的脸没上次那么色彩浓重，素面朝天的样子还有一点清纯的感觉。我还是感觉心里有股火气，我怎么可能忘记那个夜晚。我冲口问：“你，怎么在这里的？”

如意睁着眼睛有点不知所措。这时候周龙拎着馒头稀饭进来：“秀芝，吃早饭哦。”我看着周龙笨拙地把早餐放到柜台上，一样样搬到如意面前。

“秀芝，周龙，你搞错没，她不是如意吗？”我拉了一下周龙，他好象这才发现我似的。“哦，小妹，你什么时候来的呀。”周龙说话还是有点呆滞，只是眼神活了很多，“她真名是叫秀芝啊。”如意低下头：“是周龙的妹妹啊，我是叫李秀芝，以后也不会叫如意了。”

我狐疑地看看他们两个，很不解怎么回事，叫我接受是有点困难啦。

我说：“哦，我没吃早饭，我想去南街吃豆腐花，你们吃，我先去吃啦。”说着退出店门。我接着去了叶青的服装店。我想叶青肯定知道。叶青听了我的疑问，又眨眼，说周龙那小子中毒太深了，没办法。如意，也就是李秀芝已经被郑老板甩了，而且，惹恼了郑老板的老板娘，她被打了一顿，于是脖子上有了疤痕。那天她被打在医院里，正巧周龙去配药，看见她孤零零地连药都快买不起，帮她付了钱。

我问：“后来怎么啦？”

“后来，什么后来？”叶青捉狭，“后来不是周龙收留她了，她也是乡下妹子，回去让人知道了丑事还不被人骂死，自己老家是回不去的，现在有人肯留她吃住，她当然开心。”

叶青说现在我们宁可相信她是本性好的，可以跟周龙过日子的，现在在一起快半个月了，秀芝还是勤快的，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啦。

再后来，大人们都知道了这件事，二阿姨又揪叶青的耳朵，骂他死小子又不先告诉他们，把他妈他爸他阿姨他姨夫蒙在鼓里，真属大逆不道。大家把这对男女叫过来来，好象审讯一样，周龙好象如意就是他的宝，一直抱着如意不放手，害如意的脸通红想挣挣不开。大人们看着这样，觉得没法说下去了。

不久把表舅也叫来了，他倒觉得如果那个女人肯跟着周龙，反正周龙这样了，找媳妇也难，不如让他们在一起好了。

年过了的那个后半年，因为网络的普及，周龙的碟片铺子关了门。他和那个女人出去打工，大家拦不住。周龙的眼神在看着如意时永远是快乐的，为着那份别人不理解的快乐，没人去阻止他们在一起。两年后，周龙只身回来，女人没跟回来。周龙回了老家，什么也没说，有人说那个女人还是叫如意，她跟上了一个老板。谁知道，周龙再没做什么，表舅只有养着他，偶尔来城里买东西串个门说到他，皱纹是更深了，没人肯嫁给他，不为着他的病，更为着他的过去，就因为着那个如意。说到那里，他的牙恨地咯咯响，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有时候去山里玩，总看见周龙坐在自家门口，他说如意会回来的，她会来做他的秀芝的。

很多年过去了，周龙也不再年轻，他好象会一直等下去。他仍然会笑，只是不知他为了什么而笑，我宁可相信他是傻笑，而不是想到那个女人笑。她可能死在外面也不会再回来了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