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九去了的第一天，指望着能有个好天，可早晨出得屋去，天竟是阴沉沉的，西北风嗖嗖地象利刃，划在脸上，仿佛能破了人的相。冬不知还会不会有让人生慕的期冀，可这阵子却让人心中浮出不少的怯意。

年轻时精神正旺，寒冬腊月好象也是一道优美的风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仿佛把一切都包容在激情之中，让人生生出许多梦来。如今人到中年，按说也是人生正值当口，可谁料坎坷的人生旅途却把年轮作践得风雨苍桑，惨不忍睹。

人到中年，风光的也已风光，遗憾的也已遗憾；留下了多少带点积淀的沉思，回味世界，好象一切都变了，一切不再是心灵中梦存的样子。昔日总认为幻想是少年人的事情，可到了今天我才发现，中年人的梦更是无聊。什么也不知晓去做梦，且不说它是否成真，至少梦是纯真的；可是什么都知道了，再去做梦，那梦难免是浑沌。人这一生啊，就是不能和大自然的春夏秋冬去比拟；冬去了，冬还会来，可人生完了，相对于个人来说，一切也就结束了，一切也就不存在了。

人也许是从大自然中思得其所，也许是人的本性决定了自己不愿沉沦，不愿如此这般地消亡；所以总想把自己的精神，把自己的意志从今生延续到来世；人生的苦不知有没有从这里流出来，但有一点我觉得是应该有的，那就是人不甘心自己的人生。

今天是儿子期末考试的第一天，原想有个好天，为儿子开局讨个吉利，谁料我在屋外呆了没有五分钟，脸已开始发烫，双手几乎没有了知觉。儿子也真是不容易，从小县城到大省城，真真切切地经历了一回大转变；记得在省城名牌初中上第一节英语课，儿一堂课下来愣是一句没听懂，考第一次试竟然得了十分。当时只有十五岁的儿子，脸已不成颜色，现在想起来都让人心疼。

不过儿子也争气，一月后就到了班里的中游水平，中期考进了全级百名行列；今又要考试，儿子说想进前五十名，我自然寄予的期望更大。

早晨我没有去上班，心焦地等了四个小时，儿终于打回电话，说考的就那样了。啥样？听儿子这么一说，我这心里甭提是个啥滋味了。我想接着问，可又怕影响儿子下边的考试，谁料儿子好象早知我的心思，接着说了一句：“爸爸，得不了满分了。”

得不了满分!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在苦读中竟能说出这样的话，看来他幼小的心灵已承负了太多的社会杂念。他想追求完美，他太想让父母心满意足，他……我不忍心再想下去，因为我突然觉得自己是那么地贪得无厌，那么地自私卑贱。口口声声地说是为了儿子，为了社会，其实想回来，我全是为了自己。

我没有把儿子当儿子去看，我是把儿子当成了自己，儿子一点点的失误就让我心痛不已，觉得自己象失去了什么。细细想来，我能失去什么呢？失去的不就是虚荣？不就是自己无法面对的人生失败。世界上哪里有什么完美，可我偏偏让儿子去做完美的事情，去追求那阿拉伯世界的《天方夜谭》；看来今日不是社会疯了，就是我这个做父亲的男人彻彻底底地疯了。

考试是一小段的总结，其实人生从印在这社会的那一刻起，考试的理念就已经存在了。不管你愿不愿意，从你叫爸爸妈妈的那一天起，做儿子的考题就留给了你；一生有做不完的作业，一生有交不完的考卷。说穿了，人生就是考题，谁又能一生答出百分？谁又能一辈子不出现失误？

记得我在读书的时候，每每考试总是让人失望；初中没考，高中没考，大学考了两次，可每一次都是名落孙山；走上社会考了一次，自己没敢去看成绩，好心人送来成绩单，让母亲第一眼看到了，她对送成绩单的人说，数学怎么才考了二十五分；来人也真幽默，他手指考单说：“阿姨你看错了，那二和五中间还有一个点。”我的天哪，数学竟考了二点五分。说心里话，就是到了今天，这二点五也还留在我的心里挥也挥不去。不知这二点五分是我心里的什么；是人生路上的什么质点，总之在今天我总也跳不出这二点五分给我画下的圆圈。

一个人坐在斗屋，舍不得开灯，舍不得打开电视机，总想把省出的钱投资给儿子，让他在省城不受委屈。儿子下午还要考试，不知儿子此时是怎样的心情，但我想儿子一定还会努力，一定会想象着弄出点完美来。

爱因斯坦上学时理科总也考不及格，鬼才知道他后来为什么会成为开一代先河的科学大师；毛泽东美术只会画鸡蛋，其实那有赞誉的分子，让我说也就是画个圆圈圈而已，可谁想，后来在他的眼里，“秦皇汉武略述文彩；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知弯弓射大雕。”

看来此时我的大脑全乱了，儿子一场小小的考试，让我真的觉得是“飞起玉龙三百万，搅得周天寒沏。”

“你发什么愣呀？”妻子实在看不过眼：“儿子考试看你成啥样子啦!”

“我怎么了？”妻子突然打断我的思绪，多少让我心中有些不情愿：“我也在考试呀。”

“考二点五分？”妻子戏谑着：“二点五分都能混个小局长，你还为我儿担心什么；真是的。”

是啊!二点五分都能娶妻生儿，在社会上走走，我还担心什么呢？真是庸人自扰。想到这儿我刮了一下妻子的嫩鼻梁，两人会心地笑了起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