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奏烟雨琳静、白水黑糖同题
他说杯中之物乃酒、茶也。我很想加个“色”进去。杯中之物,没有了“色”,何来人生?
关于“色”,在这里要严峻禁止“色情”之类的言辞,欢喜“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的禅意芬芳。“色”应该是一种透明的芬芳,单纯而明净,有着江南水乡丝竹轻绸一样的细腻和温润,有着幽雅古朴的清香,有着清淡飘逸的娴淑,有着女人的婉约,男人的内敛……
木色清香,酒色浓郁,说的均是杯盏之物,这里,我只说茶,也说茶禅人生。
我喜茶道,却少懂我们中国的茶文化。我始终不愿意把自己卑微的认知弄得清高或佯装博学,我只需辨得茶的清香和淡泊,足亦。
清香总是美丽和清绝联系在一起的。不说古典里茶色的凄凉,只说小说里茶意的荒芜和冷漠。
此刻我只想走进《红楼梦》里去。黛玉香消了那么久,我该去为她续满凉掉的菊花茶。“孤标傲世皆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黛玉写凉意的诗词,饮冷色的茶,品寒意的人生。
妙玉比黛玉更为清绝。故事里,她用隔年的雨水煮茶招待从乡下来的刘姥姥,事了竟然丢弃了刘姥姥的“官瓷脱胎白盖碗”。那碗是何等高贵典雅,就因为妙玉嫌刘姥姥是乡下人,两个字“俗、脏”。
红楼里,脱俗的恐怕只有黛玉和妙玉二人吧。妙玉可真的是去俗了,做了清绝冷艳的出家弟子。她采梅枝上的雪煮茶,与黛玉谈论诗词,谈论茶禅,谈论女儿家的美。
黛玉淡到美不由扬眉瞬目,眼中无人。哪知碰上了善言玲珑的妙玉,也只得败下阵来。只见她泯了朱唇,轻启:“你可知这不是刘姥姥饮用的隔年的雨水泡制,而是梅枝上的雪水煮之。”黛玉泪眼婆娑,悔不该问那句:“这也是旧年的雨水?”
妙玉的冷声刺痛了黛玉:“你这么个人,写得一首好诗词,绣得好一首刺绣,却是个俗人,连水也尝不出来……”
妙玉自以为出了红楼出了家,就能解脱,一生只落得个“这是五年前我收集的梅花上的雪,总共才集了一青花瓷坛,总也舍不得吃,埋在地下,今年夏天才开了,我只吃过一回,这是第二回了。林妹妹,你怎尝不出来,隔年蓄的雨水哪有这样的清凉,如何吃得?”
妙玉要的是极致,连储雪水的器皿都用了高贵的青花瓷,一生也终于得吃过两回雪水煮的清茶。
其实,俗与不俗,和才不不才一样,不能相提并论,甚至不能轻言比较的。因为,我是喜欢黛玉的,不仅仅是怜她泪眼朦胧,更是喜她冷水泡茶慢慢浓的爱情。她与宝玉的爱情,虽然了无结局,但她为之付出了生命,换了宝哥哥削发做了和尚,葬花又怜人,却无悔。她的一生如清冷干净的水,她的爱情,不是冷水泡茶慢慢浓么?
我进了红楼,但林妹妹始终没有醒来。人物的真实与虚构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一些情绪和情节,纵然是从小说或者电视里袭来,却也根深蒂固,再也笑不起来。
没有笑容的季节,是没有谱子的歌曲。就如苦寒中独自绽放的一支梅花,喜欢凭枝而望,望不尽的愁绪开在眼底。
那么,林妹妹,请相信这世间一定又花魂的存在。如果实在没有,那么,我请你饮一盏香雪海。
若说黛玉一生是为爱痴狂,而妙玉就是正宗的“茶痴”了,均不是活在红尘中人。不如,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情。
人的一生活得精致活得轻松的很少。那些用尊贵杯盏盛的茶水能用接近芬芳的究竟有多少呢?茶作为一种源远流长的文化遗留下来,中国现在改革开放了,一小部分的人先富裕了起来,他们因富裕有可能拥有大把闲下的时间,而那些生活在劳动第一线,在为温饱而辛苦奔波的人们,所谓的“茶艺文化”能普及到他们思想里么?这里绝对不存在发泄抱怨的意思。因为,茶如人生,人生不一定如茶。为何说“人生如茶”?
如今小资情调的茶楼比比皆是,他们享受的也是单纯的茶艺,也懂所谓的茶道么?那些酒色具备的说道讲禅的僧人,褪去青衫,私底下与俗人有什么两样么?
看来,高雅华丽的东西,永远只能停滞在上层社会。而我,是架在社会的哪一层?
不去多想,只要安逸、轻闲,一杯一茶,足亦。
小时候会学了电影里古香古色的盖碗茶,吷来,唇边便风声水起,想自己是大观园里的多情貌美的小儿女。那碗盖宛如姑娘家的葱手,那碗盏里盛的,可是女儿家的细腻的芬芳?那碗托,可是女儿家羞涩的心事?
大了些,读了诗词,喜了句子里的:“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那是白居易的诗歌。他主张“文章合为时而著,诗歌合为事而作”,他在诗歌里暗藏了自己当时怎样的心境?仅仅是饮尽一杯无么?他饮下的是酒,是茶,是踌躇不得志向之后的忧郁,是是小饮御寒,促膝夜话的闲情……
那首“寒来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在寒冷的夜晚,是看梅花好呢,还是把酒对影成三人好呢?还是清茶一盏情谊浓郁些。原来,茶与梅早就是禅宗开悟境界的描绘。只是,如今,红尘浩荡,有多少人能耐得住,梅的寂寞,茶的清凉。
还是怀念家乡的大碗茶。
大碗茶里装着我的童年,装着我的亲人,装着我家乡水家乡的情。
一匹罐的大叶茶钟情于儿时的家乡。人们在饭后或是在放下手中的活计休息时,就从锅中舀出一碗茶,或蹲或坐,有滋有味地喝着。他们不会像城里人那样细细地品,也不会谈论茶的优劣。因为他们不是为喝茶而喝茶,而是稍息、解渴……
他们边喝茶边谈论着建房或是婚丧嫁娶的事。因为这是农村人一生的大事。也只有此时,人们才有机会聚在一起喝上大碗茶。农忙闲下的时候,家乡的人们也会聚在一起,大碗喝茶,侃大山,听大鼓,看皮影……
奶奶烧的大碗茶是村里的一手绝活。爷爷饮了一辈子奶奶烧的大碗茶。
粗茶淡饮,爷爷喝茶是大口的喝,大碗的喝,连续喝上几碗。喝完,用衣袖抹一下嘴,风风火火背着农具下地去了。这个时候,奶奶总是小声啼咕:“老东西,不慢点喝,又没人抢你的碗……”爷爷虽然耳背,却偶尔听得见奶奶的责骂声,却并不回口,嘴唇喃喃动几下,扬几下粗眉,扭头就走了。
然时光匆匆不再,爷爷去年离开了人世,奶奶大约之去不远也。大碗茶也从乡村走上了都市,可是,谁能为故乡的奶奶再次点起一把旺旺的炉火?谁在为爷爷烧一壶水、冲一杯茶、搓一把大叶烟呢?
常说爱情是杯灯火隔夜茶。爱情来的时候,是杯芬芳四溢的新茶;爱情走了,如湮灭的辉煌灯火;又如夏日隔夜的冷茶,凉,馊。也道:爱是一碗凉茶。
然,生活里不可能只有爱情。茶可以不饮,柴米油盐可是一样不可缺少。
喜那句:“十年修酒客,一世作茶人。”然,因身体原因,我闻酒便醉,醉得一塌糊涂,怕是再过十年也是滴酒不能沾。至于茶如人生,我抛弃了所有的疑惑与忧伤,生活还得继续。若能保证一路无风无风,我宁饮白水,不饮茶。
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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