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那么悲伤，是天空哭了。

那天晚上，大人们都打着伞去所有周龙可能去的地方找，朋友家，同学家，公园。那个时候大伙觉得平时感到小小的城市怎么突然变大了，有点让人无力去搜寻。

妈妈爸爸出去我也便睡不牢了，虽然我很少叫周龙表哥，但是那份从小玩大的情谊让我免不了担心起来。我想来周龙买那么好的化妆品一定是送给那个女人的，不禁有点恨起那个女人，她为什么把别人的真心踩在地上，我狠狠地，狠狠地咒骂了她。这个时候有人敲我家的门，我以为妈妈回来了，忙跑去开门，看见叶青在门口向我眨眼睛：“小妹，我想到周龙会去哪里了，他们肯定找不到的，你要不要去？”我看看墙上的闹钟，已经快十二点了。叶青瞅瞅我，凑过来，“你不信？我记起那个女人在哪里做事了，我在那里见过她。”我半信半疑，叶青比我大8岁，那年已经22了，开一家服装店，认识的朋友的确多，又生性好事，那天跟了周龙以后一定去把整件事来龙去脉都搞清了。我想着好奇心也上来了，点点头：“恩，好，等我穿上外套，秋天的雨冷得很。”

“快点，快点！”叶青赶急起来。我拉了件夹克往身上一套，跳进鞋子里，拿上自己的雨披。

我骑着自行车跟在叶青后面拼命地踩，雨不时地打得脸生疼，感觉脸上的肌肉有点僵，叶青不时回头看看我。在一个错综复杂的巷子里转来转去，我急地喊；“哥，慢点。我看不见了。”叶青打着手电回晃一下：“到了。”我发现自己从来没进过这个小巷子，谁让我们这里这样的小巷子太多了。抬头，发现一间有点破旧的旧式楼房，三层，木制的户外走廊护栏在雨中有点岌岌可危的感觉，楼上两三个窗户透着昏昏暗暗的光，在这样的雷雨夜显得有点说不出的暧昧诡异。

我们下了车，我看叶青的脸严肃了，他说：“小妹，你在屋檐下等我，看着车子，我进去找周龙。别怪哥哥把你拉出来了。其实哥心里没底，周龙从小跟咱两都要好，他的事我当然拉上你。”我捶了他一下，“说什么呀，臭叶青，我跟你进去，车子锁了就好了。”说着，我已经急着要敲门了。叶青拉住我，“等等，我来敲。”他走上前，举手曲起食指指节在门上敲，“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这样他反复敲了三遍，站在那里等。不多久，门“呀”地开了一条缝，一个有点年纪的女人探出头发乱糟糟的脑袋，叶青站上一步，她打量了一下他，说：“找哪位。”“我找如意。”叶青故做镇定。

“如意，她天没夜就跟郑老板出去了。晚上不会回来。”说着，女人要关门，叶青用脚抵着门，“你见过总是来找如意的那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子了吗？”女人撇撇嘴，“那个小子，晚上也来过了。不过如意出去了。”叶青从口袋里掏出一张50元的人民币，在女人面前晃了一下，“如意有跟你说过她去哪里了吗？你跟那个男孩子说了？”

女人用食指和中指将钱夹住，“刷”地扯了过去，“如意说过今天郑老板今天在美佳百乐给她包了一个场子庆祝生日，那个小子缠着我问，我就说了。你们认识他，就告诉他，叫他别来找如意了，没钱，也想跟我们这里的漂亮姑娘拖朋友？做梦！”说完关上门。

我扯了扯叶青的雨衣：“哥，我们还去美佳百乐找吗？要不要回去叫大人哦。”

叶青说：“我们就是大人啊，自己去。”

我们到了美佳百乐的时候感觉雨更大了，夜空黑漆漆的，只有雨点还有点光泽在半空闪着。美佳百乐是这里最高档的娱乐厅，城市里最有钱最无聊的人类聚集在这里，有许多小厅，可以唱歌，有演员秀舞，听说还在午夜有脱衣舞。门外的招牌没有亮霓虹，但听到里面很热闹。门口有人收钱，十元的入场费，叶青拍拍我的头：“小妹，你真的要在外面等哥哥一下了。”说着他跟门口的人打了个招呼，递过十元，“我进去找个人，一下出来，我妹妹在这里等我，你照顾一下。“那人明显认识叶青，点点头。我撅着嘴。

叶青正要进去，突然通向里面的通道里几个人把一个人推推搓搓地扔出来。那个人一个趔趄摔了出来，一下子趴在地上。那几个人说：“这个小子真的败兴，还说一定要跟郑老板喝酒，他以为他是谁。”我急忙冲过去看那个人，他撑起身子一回头。我惊叫：“周龙！”叶青也跑过来，周龙踉跄着站起来，天黑，我们看不清他的脸，但是隔着空气，感觉他在发抖。他大声喊：“如意，你出来。”还要往里冲，拖不住。周龙发疯似的喊。叶青拼命拉，大家僵持在那里，周龙的浑身都是水滴下来。

一个凸着肚子的男人，挽着一个妩媚的女人走出来，周龙一看又冲过去，喊着“如意”。我认出，是那个女孩子，我在大街上见过，周龙总跟着的那个。看到周龙疯狂的样子，我扯着他袖子的手更紧了，大喊：“哥，你看清楚，你在做什么呀？我们回家了，大家都在找你！！”我听到如意跟那个大肚子男人说：“郑老板，别理他，他纯粹不让我们高兴。”郑老板回头看看他，转身向一边另几个跟班的说：“看来还要警告一下这个小子。”如意有点慌了：“算了，算了，不跟他计较，我们走啦，他是个病猫，还受得了打。”郑老板有点生气：“你还心疼他啊？”

如意声音马上甜地像蜜：“哪里，我是怕万一出事，我们也麻烦啦，今天我生日，我回去再陪郑老板喝酒，我怎么在意他，我只爱你哦！”姓郑的拍拍她的脸，两人转身上了一辆奥迪，车的前灯亮了，照得雨夜通透了。我跟叶青抱着周龙，他动弹不得，借着灯光，他的眼睛血红，脸上被人打地青紫，都是水，也许混着泪，他干嚎着，望着车子开走，不见，跪了下去，任我们怎么拉，拉不起来。娱乐厅里的人不想生事，看了我们几眼，也拍拍屁股进去了。门口那个人走过来，蹲下问叶青：“青，要帮忙吗？”叶青看看他，摇摇头。

我们拖周龙到一个屋檐下，叶青找到路边的投币电话，给家里其他人挂了电话。不多时，大人们都心急火燎地赶过来。

好不容易把周龙拖回家，他已经不再哭了，脸上也漠然。我看着他倒突然哭了起来：“周龙哥哥，你怎么啦？”哭地淅沥哗啦，叶青过来揽着我：“乖，好去睡觉了。”二阿姨过来扯住叶青的耳朵：“你知道也不跟我们大人说，以为自己有本事啊，还把你表妹也拉出去。”骂着把他扯回自己家屋子里，周龙只是坐在楼下大厅里，任别人怎么说，他那天晚上再也没说一句话，或许他没力气说了，刚才已经用尽了所有力气，只是耷拉着脑袋，眼睛直直地盯着地面。二姨夫去扶他时，他突然就倒了下来，身子开始不正常地抽动……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