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
隐约以为小时候去过那里,但地址不详。有人指给我一个大概的方位,凭着感觉和记忆,我摸索着去找。那个城市该是灰色的,灰色的天空,灰色的房子,灰色的街道,甚至树叶也挂着一层灰色尘埃。我遛过几条蜿蜒大道,风从耳边掠过,转进拐出几条曲折小巷,夜风飕飕尘土扑面,身体袅袅向上。夜色朦胧,黑嘘嘘的房顶悠悠忽忽在脸的下方错落有致。我看到比灰色更黑的人影,篡动,嘴唇闪着莹亮的幽光,嘴里嚼出越来越嘈杂的声音,说的,唱的,笑的,哀的,嚎的,一阵紧似一阵,一卷一卷拥进我的耳畔。我的心缩紧,捂住耳朵,却又好奇地倾听,再捂住再放开,隆隆的气流声响满我的脑海。惊异地辨别着这些发亮的嘴和声音,目光穿透层层灰色包裹着的黑夜,听到几种千篇一律的嘈杂。发亮的嘴,莹光下是掩饰不了的苍白。声浪动摇我的平衡,不均匀的压力迫使我飞的更高一些。夜色茫茫,四周安静了许多,呼吸也轻松了许多。
【细菌花】
我来到一座有影壁的院落,绕过影壁是黑黝黝敞开的门厅,门厅两侧的过道通向院落深处,狭窄的走廊深处是旁门,出了旁门又是院落,大院套着小院,这么多的院子,我想走到最后面的院子,以为会有什么在最深的庭院里。院落的尽头,光线昏暗的地方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几个没有五官的人坐在一起,就那么呆坐着。他们坐在那里干什么?可能不为了干什么,坐着彼此看着对方就是他们要干的事。一个嘴角发光的小黑影子向坐着的人们亢奋地冲过来,影子贴近一个人,俯首在一个是她的耳边说着什么。她先是惊奇,继而脸上浮现沉思的表情,然后是关切,错愕,凝思,悲伤,愤怒,五官扭曲,再又是微笑,夸张地露出牙龈,放亮的嘴,翻成两道,一下就咧到耳根,继而,收拢,下垂,浮显出很高的颧骨。小黑影子对着耳朵转而欢快地说着,身体做出一副乞怜摇尾的巴结状,潮湿的唾液喷的面颊湿渌渌腥哄哄。影子感觉到家人在不远出看着他们,发光的嘴在注视下摆出惺惺作态的应然象。一只萤火虫飞过俩个凑近的脸,发光的嘴暗淡了,五官轮廓凸现,吓跑了小飞虫。黑暗复出,嘴角蠕动,依然发着莹光,唾沫喷出的细菌开出了花,糊在两个影子的脸上,一朵朵花盛意浓的,也不难看嘛?
【串线】
我挪动脚步侧身旋风般地离开发光的嘴,细菌花,最深的院落。这时我的电话响了,有人说话。
说:还去吗?
话:还去,一天不拉,彻夜不离。
说:你还是管一管吧,这样下去,家不成个样子。
话:我管不住。
说:最近又写什么东西了?
话:写了。
说:沉默。。。。。。
话:每天人不人鬼不鬼的,在家不多说一句话,只说她心情不好。天一黑就爬网,直到半夜,嫌日子过的没劲。
说:噢。
话:厨房已经很久不开火了,她懒的烧饭,叫每天买着吃,孩子也由她妈带着。
说:这能行吗?
话:日子过不下去了,但这次,我下决心彻底给她自由。
黑夜里,陌生人的对话。于我不相干的结局。我挂断电话。
【死人喘气】
我走进一间没有窗户的房间,唱机喇叭里送出一首接一首歌曲,音韵缠绕,哗哗流淌,缓缓倾诉,不急不徐。唱的是那将要的爱,已然失去的爱,和不知道是不是爱的爱。诉说似有似无的人,走不出来的路,遗落一地脚印,迫不及待的,徘徊的,跳跃的,安稳的,迷惑的。音韵浮现的心情,甜美的,迷离的,空虚的,寂寞的,唱不完的。
那个叫岁月的医生,站在手术台旁,拿着时间手术刀为美丽女士整容,麻醉药是唱机里飘出的天籁之声,娓娓绕梁,悦耳销魂,疼痛消减殆尽。岁月用时间切割美丽,把光洁饱满的肌肤刻画的沟壑纵横。岁月边做边自言自语道:奢望到绝望,背叛到刻毒,懒惰到呆滞,自知到堕落,累不累呀?放松一些,不要紧张。情爱的源泉枯竭,凭借什么动力过活呢?我在这里下刀,不是故意让你变得丑陋,是让你放下浪荡,提升祥和,一下一上的拿捏起纹路,刻上能掂量人生的智慧。美丽,不可挥霍,仔细数着这些条纹,算计越过越短的日子,享受你能过的生活。
唱机开始拽不动旋转,丢了转速,跑了调门。天籁之声低沉重厚,呜咽悲切,疲惫乏力地消失。美丽女人疼痛地昏死过去。 时间不慌不忙地挪开唱针,拿起唱片,翻转,重又放上去,摇动把手,拧紧的发条。歌声重起,娓娓飘荡。唱不完的情是寂寞,走不完的路是迷惑。昏死的人,“唉”的一声,喘了口气。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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