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
天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雨。地面的积水还没有渗干,看样子又得迎接新一轮的浇灌。路边的法国梧桐像是年过三十的妇女,开始脱发,飘得满地都是斑斓若蝶的叶子。一阵阵凉风掠过,行人匆匆得裹紧衣服而逃,似乎有什么在追。我却无处可遁,任凭冷风掠过发烫的双颊。一片叶子钻进我的领口,这怕是一个精灵,不是树,而是她。
她是我的一个学生,十四岁,上初一。
随着天气转凉,学生也似这深秋的雨天,姗姗来迟。学校为遏制这种现象,索性把迟到人数和班主任津贴挂起钩:每迟到一人次扣一元。我已被扣了两次。钱被扣了,校长的脸也像这时节的天气,阴冷难看。再不杜绝,恐怕他对我的工作态度就会有看法。于是,我皇帝般地在讲台上宣布:谁迟到罚谁两元,外加扫地一周。还专门把她叫过来,因为她已经迟到两次了。果然,好几天没人迟到了。我暗自窃喜。可是。。。。。。
我把那枚落叶捏在手中,清晰的叶脉似乎诉说一个曾经多么强健的生命在枝头摇曳。叶的大部已变黄,只有靠近叶柄处有一丝的绿,难道那是不甘逝去的心吗?
一个雨天,大家已经开始早读了,她的座位还是空的,八成又要迟到了。她的母亲在她7岁时随人去了,她的父亲矮矮的个子,络腮胡子,一副忠厚老实的样子。现在替人开面的,拉人运货。每天早早就走了,她还得照顾小她三岁的妹妹吃早饭。对于她的处境我只能深表同情,学校的政策我也没办法,班上的同学也不愿看见“初一一”被挂在迟到公布栏中任风吹雨打。
五分钟过去了,还不见她,却等来了门房师傅匆匆而至,说她出事了。。。。。。
公路上围了许多人,我挤进去,只见一滩殷红的血在雨水中拉出一条条蠕动的蚯蚓。一辆摩托车倒在路中央,汽油弥散在潮湿的空气里。
“唰唰唰”,雪粒从空中洒下来,粒粒敲击着我手中的落叶。路上几乎没了行人,静静的,只听见雪粒敲打着叶子,真像在诉说什么。她是怕迟到抢着过马路。。。。。。
她在那个洁白的世界里会怨我吗?怨我为了一点钱,一点可怜的虚荣而逼死她吗?我明白,我无需辩解,因为没有人会把她的死和我联系起来。但我还是要写下这些文字,因为我怕,怕这个冬季之后,甚或几天后我会自我安慰:这只是个意外。怕那蠕动的蚯蚓会被时间的雨水冲洗干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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