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没有月,窗下的夜来香在那小片砂砾猖獗的乱地上倒是终于长大开花了,浓浓的花香张扬地随风漫入窗来,让人迷醉。
忘记是哪年的深秋,朋友送我几粒黑色的外形酷似手雷的种子,说是花种,很香,能驱蚊防虫的。许是当时正百事缠身,没太在意,回家即信手放在窗台上,忘了。第二年春里,窗下那片贫瘠的土地上竟拱出几片泛着棕色的绿叶,初以为是杂草,可也懒的锄掉,就任它自生自灭。不想却长成茂盛一丛,山羊尾形的绿叶密密麻麻拢做云似的一团。
那夜,在不经意间,我闻到了一阵浓郁的香气,寻着那气味看到暗暗灯光下那黑压压的绿叶间绽开的无数喇叭状的紫红色的小花,像一群天真无邪的孩子,笑张着小嘴得意地向人喷吐自己的芬芳。我此时想起放于窗台上的那些花种了,它们被冬天的北风吹落,栖居在窗下的砂砾间,以它自身的顽强生根发芽,长大开花了。我心里就一热,呆呆地在它们跟前站了好久。那夜,我是嗅着花香在感动里睡去的。
它们从那年开始了在我院子里原始状态的繁延生息,又在不长的几年里创造出白的,黄的,大红和花斑的,在月色下兴高采烈地尽展缤纷。并把它们小手雷一样的种子投掷埋藏的满院都是,我的院落整整为它们所霸占。春天一到,每个砖缝里都涌出它们那棕绿色的细芽。家人只得勤于拔除,只留窗前几株,不然大家将立足无地了。
每天日落西山,苍苍暮色里,它们羞涩地悄悄展开一脸娇羞,把孕育已久的香付于晚风,散布人间。蜜蜂睡了,蝴蝶睡了,人也睡了,她们却醒来,在秋虫的琴瑟声里翩翩起舞了。她们像深山沟里的村姑,独自在夜色笼罩的荒山上自娱自乐地舞蹈,那种想让人见又怕让人见的忐忑,自有一种羞羞答答的美蕴含其间。
那阵阵暗香,一定是夜来香的精灵,因羞见白日的喧嚣而甘愿独享这秋夜的静谧。她们美艳的舞姿只愿跳给寂寞的秋虫,跳给孤独的秋风,跳给这秋夜皎洁的明月和灿灿繁星,也跳给那些深夜难眠的思想者和愿享秋夜惆怅的被爱燎伤的人。
她们难登大雅,是因为白天人们难见其容。她们不像牡丹那么张扬,玫瑰那般艳丽,不似任何的花只在阳光下炫耀地绽放,不像如今的所谓大腕明星,只知厚颜无耻地夺人眼球,却吝啬自己每丝每缕的芬芳。她们不愿在温室里无病呻吟,让人百般呵护,却更像一群甘愿生活于底层默默无闻的百姓,静静地享受着生活所能赐予的一切,与世无争地安安生生。却在人不知神不觉的时候,毫不保留地奉献着自己用血汗芸酿了一生的香醇。
那幽幽的花香啊,香甜了多少人的梦?只有晚风知道。清晨,当你回味着那梦中沁入肺腑的芳菲,在朝阳下伸伸懒腰,又舒服地打个呵欠,窗下的夜来香早收拢起它美丽的花瓣,像根本没开放过一样,卑微地睡在重重绿叶深处,默默酿造着新的芬芳。
2006-8-23
-全文完-
▷ 进入古渡闲人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