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文献给曾经平凡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如我父母一样地给我精神养分的所有长辈。
本系列作品所写的我的父亲母亲,一部分是我父亲母亲活着时候的真实写照,另一部分是叙写与他们同一时代的父老乡亲的点点滴滴的生活。在这些文章里,关于父亲母亲的概念,好像已经延伸到那些在特定的历史背景下同我父亲母亲一样的人,正是他们曾经的存在,才能够在我的叙写过程中,感受着处在特定历史时期特定地域里的特定的一群普通人的一呼一吸的真实可亲。
搜索封存在心灵深处的记忆,叙写关于我父亲母亲的故事,因其太平凡、太琐碎,总是提不起沉重的手掌来敲击面前的键盘,那些日子里的丝丝缕缕的关于生存下去的企盼,也仿佛久远得成了风化的雕塑,让我无法复原当时生动的喜与忧。
我的父亲母亲,已经去世将近十个年头了,他们坟墓上的野草也经历了将近十次的生灭的轮回,想来,坟墓中的他们怕是已经变成了干枯而冰冷的骨架,坟墓中的他们也怕是已经成为了蚂蚁们身上的有机元素,坟墓中的他们或者已经将自己的整个躯体的养分回报给了沉默不语的黄土地。阳间与阴间的距离,就仿佛他们刚才还在与我说着话呢,可此时就躺在阴冷潮湿的坟墓中一去就是将近十个年头。
他们现在的物质存在,只是一副躺倒在坟墓中的骨架;他们的精神的存在,却不知归位于何处去成为怎么样的一种生命体的存在。我的父母,曾经养育我长大成人的父母,他们在现在的存在,就是那两所圆形的普普通通的土坟,和那些生长在坟头的杂草。我想,在那些北风怒号的阴森森的夜晚,如果他们的灵魂有知,是否会因为这样北风怒号的阴森森的夜晚而感到了大恐怖的席卷而来,是否会因了对亲人的思念而久久地游荡在我生存的时空。在那些香烟缭绕、纸钱纷飞的时刻,我感觉到他们的存在了吗?
父母的存在已经变成了我梦境中的点点滴滴的对往事的回顾,有时我梦见了父母从他们冰冷阴森的坟墓中复活了,又回到了我幼年生活的老房子,又与他们演绎着那些时候的故事,我觉得他们比过去活着的时候还要可爱,母亲在厨房的劳作的身影是那么的亲切,父亲唠叨的话语也没有他过去活着时的令人生厌。有时我还梦见他们浮肿着病态的恐怖的脸,那眼里全是痛苦得无法忍受的乞求的泪光,我在梦中真不希望他们能够从冰冷阴森的坟墓中又活了回来,感到了极大的悲哀和恐怖。
梦境中的大量的坟墓,成排成堆地露出了阴森森的凶光,这些坟墓好像正在准备着张开他们的血盆大口,要将我也吞食进去,山野的道路是前无村落后无退守之处,天光阴沉沉地就如那些成排成堆的坟墓无形的大手、无形的大口,好像阴沉沉的天整个地变成了一块裹尸布,正在铺天盖地的朝着我压来。我环视四周都是那些完整的或是不完整的坟墓,有些坟墓好像已经打开了一道又一道的口子,那些坟墓中的灵魂似乎已经在活动了,我还看见一座高大的被大青石堆砌得非常精致的坟墓,霸气十足地矗立在我的面前,那雕刻精致的墓碑上的清晰的文字好像在告诉着我这所坟墓的灵魂生前的绝对的威权与残暴,而那些包括我的父母的坟墓在内的无数坟墓却突然间消失得不见踪影了。大恐怖与大悲哀,我哭得很伤心,醒来后,我还是继续着很伤心的哭泣,放眼四周的浓烈的黑暗,更大的恐怖与悲哀又潮水般涌来,有一种行将窒息的感觉。
关于我去世的父母,除了年关及清明的祭拜外,就是我梦境中的活生生的多次的复活过来的故事了,这些故事的背景大多都是一些阴森森的野外山坡上的无数个土坟的大展览,让我着实难受。
在月色迷人的夜晚,清风习习,树影婆娑,流水潺潺,将一盏心灯点亮在佛菩萨像前,再献上三柱心香,心中默默地为我那已经变成另外一种物质存在的父母祈祷,祝愿他们的灵魂早日回归莲花盛开的地方。自从有了这样的想法后,我的梦境中的那些阴森森的无数坟墓及那些恐怖的野外的场景就开始少了起来,也就有了清明、亮丽的舒心的梦境,头顶的天空有无数的彩色的云的飘动;空中还有无数金色的、紫色的、粉红色的、桃红色的、银色的通体透明的光柱,在这些光柱的晃荡中似乎见到了我父母的身影,他们的面容是那么的安详。在彩云的光波中,我的父母很快就飘然而去,一种大光明与大安乐的美丽风景让我漫步在山清水秀的村庄。
我的父亲母亲已经变成了坟墓上面的关于野草枯了又青、青了又枯的印象,他们已经变成了我梦境中或幸福或悲伤的影像,现在,已经变成了我梦境中的无数彩色光柱的波浪里的透明的莲花。
要想追踪那些具体的生活场面,或者要想将那些生活场面用文字清晰地描述出来,尽管我绞尽了脑汁,也没有办法确确实实地讲说得清楚明白,随着我心境与梦境的不断的变换着色彩,我的父亲母亲在我的记忆库中的音像资料也相应地变换着或者亮丽或者灰暗的风格。
如果按照惯例来讲述我的父亲母亲的故事,本文的开头,大概会是这样的调调:想起我那逝去的父亲母亲,我的心中就充满了感恩的阳光;想起那些阳光小雨的日子,我与我的父亲母亲幸福的生活场面;我的父亲母亲是平凡的,但又是伟大的;我的父亲母亲勤劳善良厚道诚实,如沉默不语的黄土地;我要牢记父亲母亲生前的教导,作一个像他们那样的好人,等等等等。
或者是那些生前掌握大权的强者、生前拥有大资本的财阀、生前有着无数美好大名声的文字匠人,他们的后人对于他们的回忆,也一定是非常骄傲自豪地讲述着父亲母亲生前的德行的如何师范大众,他们可以将自己的父亲母亲的事迹写成一部部非常畅销来钱的花里胡哨的回忆录或者人物传记什么的,好像他们的父亲母亲的丰功伟绩可以永远地荫庇更为久远的后人,呵呵,啊啊啊,那些摇头晃脑的讲述者的面对镜头的故作沉思的夸夸其谈,那些面对世人宣讲的他们的所谓高贵的血统的艳如桃花的故事,仿佛是射向高空中那片淡淡的白云的一枝枝响箭,最终还是空无着落的。
再或者是那些惯于煽情的家伙的瞎编的一系列的崇高悲壮的人物故事,不知给他们引来了多少的声名利益,我们就是在不知不觉间就上了这些家伙的当,也就会在观赏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与绝世美人的缠绵悱恻的故事中将自我的人性也扭曲了,如果他们的父亲母亲也是这样的一些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与绝世美人的相配,很可能出现的情形便是这样的了:越是惊险传奇的伟大杀人场面,就越是让后世的人传唱得更加地响亮。
当然,我的父亲母亲与天下绝大多数人的父亲母亲一样,是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传奇故事让他们的后人久久回忆演绎的,他们的生存不过就跟生长在黄土地上的小草与小花一样地不起眼。他们所有的故事加在一起,好像只是为了生存而苦苦地执着地生存着的老掉牙的黑白照片中的略显痴呆的眼神,正在打量着后人同样的故事情节的生动再现。
关于我的父亲母亲,既然没有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事迹让我回忆,我还在这儿嘀嘀咕咕的说个不休,又是为了什么呢?我可说不清自己的内心世界的不可捉摸的灵光的闪烁。不过,我觉得,我的父亲母亲,跟天下绝大部分人的父亲母亲一样,他们的存在,就跟山河大地的存在是没有区别的,由于他们普普通通的存在,才造就了那些轰轰烈烈的所谓伟大人物的艳如桃花的传奇故事;也正是因了他们的善良与逆来顺受的存在,才使得那些凶残的强权者们,能够如日中天地不断地麻醉他们本来已经失去基本判断能力的大脑。
我的父亲母亲的故事,如果按照写实主义的方法来表现,就会犯下不敬长辈的错误;如果按照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相结合的方法来表现呢,又会犯下假大空、高大全、伟大光荣正确的世人的通病。面对如此尴尬的二难选择,我应该怎样来将故事调和成既不触犯传统禁忌又符合历史真相的叙说呢?
时间在嘀嗒着前行的脚步,空间也在哗哗的不断流动变幻中。如果孤立地将我的父亲母亲的事迹用传奇的方式来讲述,是没有任何动人的事件让人回味的;但如果将我的父亲母亲的事迹融合进广漠的宇宙时空的大背景中,以此来观照我们这个小小寰球由小小众生组合而成的群体社会,他们普通平凡的存在过的事件,恰恰就构成了一部真正不朽的伟大光荣正确的关于人类存在的史书中的鲜活的生命本真的事实材料。
本文已被编辑[梦天使]于2006-8-23 15:40:58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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