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情表

　一

　人们与竹子站在一起，看着自己

　经年不落的背影像叶子一样

　随记忆在旧日雕塑上沉吟

　有些季节是实心的坚果，人们壳

　敲在我的手上发出迷离的声音



　仿佛那个二月，盛产剪刀般的春风

　总有些不尽的景致在

　离别之外散发香味，这如同惊梦后的叹息

　叹息而掩卷的竹简

　正收拾情节，迎接自己

　

　二

　从今后延绵的不只是正月的爆竹声，或许

　尚有未曾染指的小城

　继续在小儿女的婚丧嫁娶里妩媚

　但诸般情形已被记在官衙的墙上，我们

　无论怎样捉弄烟云，散洒冷色月光的夜晚

　还在忠诚地说着寂寞的正史

　而你将长久躲避着一轴清淡山水

　像从前一样梳拢发髻，对长亭晚

　不介意对白窗以掌红烛；

　泣晨露以达熹微。一切渊源

　但从红烛的皱纹中

　倾泄至韶华的下游。我的重复想象

　怕也难收回一丝一点的嫣红

　

　三

　如今的插图像风筝挂于照壁之上

　退后些许的舞姿，已在抑扬顿挫的惦念里

　被风尘镂空的精致

　为了找到答案，我一直在各种宗教里移情别恋

　每一处节点都化为更深的空白

　每一处回想都将远方的涟漪

　吹拂得筋疲力尽

　我们像日月一样

　一旦相逢，便会失落了世界

　

　四

　我要告诉山外的人烟

　就连隐逸的鹿群，也要在某个夜晚

　丢掉美丽的角。

　牧羊人的心事写成了书，可牧羊人

　依然在牧羊。人间的因缘散布在

　撕开空气的鞭子上，抽打梦的脊背

　

　或许你依然也不曾获知我的苍凉

　这些路在命运之外

　操纵着表情

　每当秋天来临，树木会露出

　前世的样子——不能说那就是谁

　不能说那是爱的起源

　我们的间隔不仅来自于落叶

　它大概来自于整个秋天

　

　其实不只秋天可以舍弃繁华。但河水

　流经的村镇日夜变幻它的睡榻

　失去了今天，明天依旧在不懈的挣脱

　一个孩子背叛了父亲，又被自己的孩子背叛

　……

　“我们的双手翻转着上帝的恩赐”

　“我们的双眼割裂着昼夜的交欢”

　

　五

　屈服于生活的道理，像一个篡位者的

　加冕礼，没有掌声却比历史辉煌

　

　从家乡出发，走在回家的路上

　所以戈多的梦非常动感，任何等待

　好比春等候夏，夏等候秋

　三十年前的月亮就已苍黄了

　三十年后是人在苍黄

　

　回来诉说的爱情成为雨夜的纸窗

　每处湿润的破绽都朝向

　一处具体的地址。然而这徘徊

　忧伤的细语倘不泄露至天明

　也无法被路人的脚步捡起

　我们只有把自己寄还给上帝

　我们根本承受不了自己

　

　2006-8-23　深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