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是酷热的,西北内陆地区的夏季更酷热。连续一个月不见一丝云,不下一滴雨的西北干旱地区的夏季,最热。
清晨,旷野依然是如此的酷热。经过一夜的缓解,并没有使滚烫的大地和空气凉爽多少。火红的太阳又要升起。
天气太热了,太阳也热的够呛。它竞不穿戴任何装束,不披一丝朝霞。毫无遮拦,赤luo裸的来到了人间。
刚露出半个脸,就耀的人睁不开眼。
旷野的土地早已旱的龟裂。野草们的枝叶早已卷曲枯蔫,耷拉着头,奄奄一息。灌木们施展出看家的本领,舍掉了所有的叶子。阔叶乔木们的新枝嫩叶早已枯萎,已经开始选择身富力强的叶子,把它们先后分期分批的舍弃掉。就连非常有耐旱经验的针叶植物,也开始丟車保帅,脱落掉所有能脱落的枝叶。
太热了!太旱了!这里从来就没有这样旱过。
一阵阵干热的风掠过旷野,植物们呻吟着,发出了一阵阵清脆的哗哗声。像是在摇动悬挂着的干枯骷髅。风不停的吹着,掠走了所剩无几的水分。也掠走了许多野草的生命。
骄阳依然似火,它仍在努力的工作着。它仍然要从每一个枝叶上、每一寸土地上、每一处凡是它能照到的地方,收缴水分。哪怕这枝叶已干死、哪怕这土地已成荒漠、哪怕这地方已经干瘪……
这又能怨谁呢?这是太阳的职责。
“这该死的云都跑到那里去了。”弯腰驼背的老柳树,摇晃着柳条稀疏的头,忿忿的骂着。“需要阳光的时候,那挨千刀的成天懒懒散散的飘在天上遮档阳光,现在需要它遮挡阳光时,它却不知躲到哪去了。”
低矮的蔷薇长长的叹了口气:“听说,都到南方沿海地带去了,那里实行退耕还林、退耕还草。现在可是最富饶的地方。”
老柳树听了更加的愤愤不平:“那云也是我们蒸腾贡献出来的水气凝成的。它为什么不留在我们这里,要到南方去呢。听说那里可已是暴雨成灾的。”
老槐树无奈的说道:“这能怪它吗?过去,咱们这里植物家族兴旺时,成林连片的大家族能涵养住水源。空气湿润,自然就云多雨丰。可现在,就剩我们这几棵不成材的老家伙,哪能护商聚云。”
老杨树叹道:“唉,可惜!每年的春天,总是刮东南风,要是刮西北风就好了。我的孩子就可以乘着风到富庶的南方了。这就是命呀。我已经老了,无所谓。只是我那些可怜的孩子,只能顺风飘到西北去,那里更干旱荒凉。不过听说那里也已开始造林防沙。或许现在能好些。”
老柳树已怒不可遏的吼着:“这他妈的是什么鬼地方,要死死不了,要活又活不旺。你看看咱们都长成什么样了。要材料没有材料。要形像没有形像。有谁把咱们当回事。”
老槐树劝道:“知足吧,幸亏不成材,要不,也像你的那些老兄弟们一样,早就成了桌椅板凳了。”
奄奄一息的迎春有气无力的说:“你们还好,有深深的根,可以吸收很深的地下水。我们就不行,已透支许多天了。”“唉!现在地下水位早就低的要命,哪还能够得着了……”
正午的烈日更加的骄横。气温更加炎热。植物们已没有了说话的力气,先后休克过去。这是它们最后的求生技巧。
终于到了午后。西斜的阳光,稍显的疲惫,它也超额完成了收缴任务。于是,松懈了些。已不像正午时分那么情绪激动,头脑发热。也不那么精力过剩,争强斗狠了……
正当这夏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难得时刻。突然,东方的天际,彤云密布。不一会,滚滚的乌云就像草原上奔腾的千军万马,又像狂怒的海浪。远远的,直奔头顶而来。
你一看它那愤怒的样子。就会相信,它的背后,定藏着面目狰狞,怒气冲天的天兵天将。
转眼间,狂风骤起。依然是急先锋的角色。肆虐的狂风煽动起所有能煽动的事物,与滚滚的乌云遥相呼应着。被禁锢了许久的沙尘,终于有了发泄内心怨气的机会。趁着狂风,见缝就钻,四处张扬,统治了整个天地。所有阻挡它的东西尽遭破坏,大有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阵势。飞扬跋扈,不可一世。有的揭起大棚的遮阴网,有的推倒高高的广告牌。有的趁主人不在家,搬掉了忘关的窗扇,竭尽全力把它扔得远远的,掉到水泥马路上,摔得粉碎。
平时,被人瞧不上眼的败叶,枯草。此刻也在空中徘徊,彷徨。短短的犹豫后,有的径直的向上天飘去,似乎要去质问上帝。有的用它们的肢体语言诉说着什么,久久不肯离去。那凄婉的曲线和高难度的激烈翻滚。使人想到了许多的无奈和悲愤。
远远的,就听到滚滚攒动的云团中,传来阵阵的长啸怒吼。那里,定是正进行着惊心动魄的厮杀。拖曳着幽蓝寒光的利剑,不断的把乌云肆意的劈开,再劈开。闪耀着诡异紫光的长矛,把云幕刺穿了,又刺穿。被撕裂的声音震耳欲聋。天空,大地,空气都紧张得在瑟瑟发抖。
很快,那摇摇欲坠的乌云就压上了头顶。大颗大颗的红黄色雨点,落了下来。砸到地上,立即冒起一股白烟,只留下一块淡淡的红黄色斑。想是那厮杀者受伤的血。
转眼间,夕阳也被裹挟进了滚滚的战场之中。天空,立时就暗了下来。
不久,雨突然停了。大地、一片红黄。想来,这不是雨,定是那战者的血。你看那树枝草叶上,正滴着红黄色的液体。那不是血又是什么?
黑压压的乌云,像潮水般的涌向西天。头顶上立时就觉得轻松了许多,不再那么的压抑。
肆虐的狂风也已远去。因为这里,已没有了再可以破坏的东西……
东方,慢慢的亮了起来。几片残弱的云,远远落在云团的后面。泛着浅浅的红黄,吃力的,缓缓挪动着。象是受了很重的伤,掉了队。
渐渐的,这些受伤的云挣扎到了天顶。气色越来越淡。耗尽了最后的气息。最后,它们慢慢扩散的形体,升华成了永恒时空中的虚无。只留下拉伸成长长云带的骨骸,遥遥的指向未到达的远方。
湛蓝湛蓝的天空,从骨骸间的裂缝中露了出了。这裂缝势如破竹似的快速蔓延着。一直裂入西天的彤云中。
突然,东天的云,烧着了,通红通红的。很快这火就烧过了天顶。也烧着了西天那一大片裹挟着夕阳的乌云。红红的火,在乌云的边沿和裂缝中蔓延。整个天空变成了金红色,整个空气变成了金红色。整个大地变成了金红色。
刚才还是遮天蔽日的滚滚乌云,不长时间,就被烧完了,只留下一朵朵泛着红光的余烬。
最后的余烬缓缓飘落,堆积在了西方的天际。这是乌云燃烧到最后的精华。这精华构成了美丽的晚霞。
夕阳从这晚霞中露出了火红的脸。依然光芒四射,灼肤耀眼。它还在继续煅烧着这精华。它要世间的万物都明白。它能使这晚霞更加诱人,绚丽……
晚霞变得最美丽诱人的时候,夕阳终于满意的躺进了霞海。沐浴着惬意,品尝着满足。一股成就感使它无比自豪。再次从霞海中探出身来,向世间万物频频招手……
两个光着膀子的人,其中一人的肩上搭了条毛巾,提着盛满茶水的大口杯。另一人手里拿着斧子。慢悠悠的来到了弯腰驼背的老柳树下。“叔,你看。这些树都长得七扭八歪,不够料。前几年村里的人盖房,把好些的树都用完了。光支书的老三结婚,就伐了三棵大槐两棵老柳。你现在是队长,我是你亲侄。就这不成材的树,咋说也得给我四五棵。”“是这,你先把这几棵树的根砍一砍,不要砍倒。晚上你把那几个叫到一起喝个酒。明天我就在会上说这些树都已干死了。过两天你就把这儿的树都伐了。咱再不伐,就没有了……”
黄昏的风,掠过旷野。好像略有点湿润的凉气。植物们激动得发出沙沙的希望之声……
傍晚了,厚厚的火烧云仍未彻底冷却下来。边沿仍然泛着淡淡的暗红。
好浓重的晚霞。
我想起了一句农谚:
“早霞不出门,晚霞晒死人。”
明天,又是一个大晴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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