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读《杨绛作品集•风》,颇觉意味深重。文中说:
“为什么天地这般复杂地把风约束在中间?硬的东西把它挂住,软的东西把它牵绕住。不管她怎样猛烈的吹,吹过遮天的山峰,洒脱缭绕的树林,扫过辽阔的海洋,终逃不到天地以外去。或者为此,风一辈子不能平静,和人的感情一样。”
的确,人的情感,就如同风一样,无论何时何地,都在流泻着。太上忘情,古今来无人能到,大圣大贤,每有言要告人,一执著便动了情,像风一样。所以白乐天讥李耳诗有云:“言者不知知者默,此语吾闻于老君。若谓老君是知者,缘何自著五千文?”释氏以空易色,却还有许多戒律在内;若果谓万有皆空,杀人放火又何必计较太多呢?
我们常人的情感,一如月的圆缺,时喜时忧,不满三十天的。但情的无常,却受制于欲的永久,而世之纷纭,便由于欲的多变,情的莫测。读古人书,往往只见其旷达、脱俗的一面,正如恋爱中的男女,只见孔雀开屏,实则旷达的背后是牢骚,脱俗之前尽想着升官发财。故而达官贵人往往无情,是因为他们不需要同情和怜悯,能为所欲为。都市人情冷漠,山村风俗纯古,都因为这一点。
恋爱中往往有林妹妹之流的人在,看似痴情,是千古难觅的情种,却也是世间极自私之人——只知有我,除我所欲,他皆不顾。但自私之情,亦因爱惜毛羽而时时惶惧,不得永久。
“也许最平静的风,还是拂拂微风。果然纹风不动,不是平静,却是酝酿风暴了。”“不论严冬的风,蒸热的风;不论是哀号的风,怒叫的风,到未来,渐渐儿微弱下去,剩几声悠长的叹气,便没了声音,好象风都吹完了。”
无情、至情都像风一样不可能长久,人生永久的情怀,还是在尘世劳碌中的喜怒哀乐。去年春节、仲夏,我的父母吵了两次架,还大打出手。我不耐烦,劝他们离婚分住。母亲把我一顿好骂,说:“牙齿和嘴皮都会经常咬着,家庭中哪有不吵不闹的?”我说你们一吵就说你家我家的,既分你我,便不得为一家;我是为你们好,为大家好才这样说的。现在想来,我真是食古不化,是“尽信书”的书呆子了,实质上,真正的情感,健康自然的情感,还是父母的那一套做法:农忙时一家男女老幼齐动员,与人纠纷时一致对外,闲暇时才因无聊而生闲气;打一架,分开两三天,又同床而卧,互相温存了。用母亲的话说是“自气自解”。爱时是一体,恨时像仇敌。爱与恨都像风一样,是不可捉摸的。
不吹的风不叫风,不动的情也不叫情;有情之类,就放量的爱或恨吧!
柴立中
1996年于高峰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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