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广口的瓶子,里面盛上煤油,上面是圆形的铁做成的盖儿,盖儿的中间有一个筷子粗的孔,孔里有和孔一样粗的棉线,有铁包在棉线上,方便它紧紧地塞在圆盖上,2厘米的棉线露在外面,长长的另一头棉线浸在煤油里,这就是煤油灯。我很小的时候在奶奶家见过,那种温暖、昏黄、神秘、芬芳一直在心头绕……
那时侯,奶奶家没电视,没广播,天黑了,外面下着雪,暖烘烘的热炕上铺着黄色的苇席,一盏煤油灯被放在炕沿上,小小的灯焰跳跃着,她是乡村夜晚的温暖、光明。我曾趴在炕上,痴迷地细数,火苗一共有三层,每一层颜色都不一样:幽明的蓝,明艳的黄,飘渺的白。后来,当上学时,学到火焰分为“内焰”“中焰”“外焰”,我兴奋得几乎要叫起来,我想告诉大家,我5岁时就发现了。
那时侯,爷爷坐在炕边上,一会儿拿起筐修一修,一会儿又修那个镰刀——他总是默默地忙碌,只有奶奶讲故事的时候,他才安静地靠墙边的暖墙,盘起腿坐着,边滋滋地吸烟边听故事,那舒服、美气劲儿全写在他眼角漾起的皱褶里。是啊,谁不美啊,奶奶的故事就是好听,在这样的灯晕里,我们全都掉进奶奶营造的故事里。奶奶无论什么时候总是把头发梳得光光的,好看的发髻盘在脑后,她是不缠脚的,而她的那个年代很少有不被缠脚的,奶奶说,她是满族人,不缠脚。她讲得最多的是鬼怪故事,而且总是这样开始:听公公讲,那时候在那个园子里每到月亮圆的时候,照着地上亮膛膛的,一个像燕子似的黑影在画廊和花墙间飞,你们猜那是什么?(我们多数都摇头,她就继续讲)他啊……一闪就不见了,过不了多久,就有女人要死了,有的还疯了,于是,大家就捉这个黑影,你们猜,捉到了吗?(奶奶轻轻地笑了,并把那个纳鞋的针在头发间优雅地蹭蹭)他们捉不到,他是什么呢,这样说来就来了,说走就走了……后来,一个女孩丢了,据说也是被他偷走了,夹在腋下飞走了……。我害怕灯晕之外的所有地方,真怕那个神秘的黑影也把我捋了去,有几个夜晚奶奶竟不在讲故事,问原因,才知道,我晚上做噩梦、说梦话,可是,没有奶奶的故事,这冬天的夜晚不是比噩梦还可怕,于是,在我的央求下,奶奶一再说:“这都是瞎话,不是真的,你不要怕啊!”她才又开始讲了。
那时候,姑姑们就趴在这黄亮的苇席上,温暖的油灯下,在粗糙的草纸上写字、算数,煤油烟熏得鼻孔黑黑的,字却那么工整,成绩却那么优异,在我坐在有台灯的学习桌前学习时,常想起那个温馨的夜晚,工整的字迹,一个个鲜红的100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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