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说说我的父亲吧。
我家祖上是有钱人,也就是所谓的大户人家。我爷爷在世时,家里有一栋一连两进的大房子,中间还有一个好大的天井,两側有厢房,前后左右各有院子。房子占地面积少说也有几千平米吧。村上的山林有很大一部分是我家的。可我爷爷奶奶都去世的早,在我父亲三岁那年奶奶走了,十岁那年爷爷又撒手西去了,家里只留下我姑姑和我父亲两人相依为命了。不懂事的父亲染上了赌博恶习,结果把山林和田地全输光了,就连唯一栖身的房子也被我父亲低价抵押了。家,是很快就破落了。姑姑无奈,含泪嫁人了。
后来我同族的叔叔伯伯实在看不过去,又凑钱帮我父亲把房子赎回来,并教导我父亲要好好做人,不能再去赌了。可我父亲那里听得进去,这边刚赎会房子,那边他就找人把房子给卖了,换来的钱又拿去填了赌窝。上无片瓦,下无寸土的父亲只得东家借宿,西家混饭。解放后,父亲已经是个彻彻底底的贫农阶级了。有过了几年,同族叔伯实在也是看不下去,于1952年的春上,在离我家几十里远的地方找了个老篾匠,让我父亲学徒去了。做手艺学徒是很苦的,父亲本也不想去,曾经少爷出身的他那里吃得这个苦,可想想不去也不行啊,再这么混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再说说我的母亲。
母亲是个苦命人。家境贫寒的她过早的就挑起了家庭重担。外公在母亲十二岁上就因病死了,外婆倒是健康的很,一直活到八十岁才无疾而终,这是后话。外婆一生生了十九个儿女,可养活带大的只有三个,其中我舅舅也在十八岁上因病走了,当时舅舅还没成亲呢。而我姨娘却是早就嫁人了,为此,母亲家里当时也就剩下母亲和外婆相依为命了。外婆是裹了脚的,农田活没法干,全靠年幼的母亲一人打理。别看我母亲那时年纪小,可梨田,耙田,插秧什么的,样样都会,以至后来在生产队里插秧比赛我母亲总是女子组冠军,好多男同志都不是她的对手呢,这也是我母亲骄傲了一辈子的事。
父母的婚姻是在好心的乡邻们的撮合下谈成的。
1954年,我父亲已经二十二岁了,在那时候这么大的小伙子还没成家是很少的。父亲在我母亲居住的村庄学徒也有两个年头了。由于师傅管教严厉,父亲彻底改变了,再也不赌博了。当年父亲长的还算是不错,小伙子挺精神的,师傅也为我父亲的婚事着急,有道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啊”,再说我父亲是个孤儿,他做为师傅能不着急吗?正好我母亲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就这样,在乡亲们的撮合下,我父亲就在母亲家当上了倒插门女婿。
虽然父母不是什么自由恋爱结婚的,但他们老两口这一辈子却是恩爱有加。在我的记忆中,从没见过他们因为家庭琐事闹过什么意见和矛盾,有什么事情总是相互商量着来处理,村里人也没因为父亲是外乡人就看不起他。父母生了我和哥哥、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共五个子女,其中弟弟在他六岁那年因病早世了,是我们一家人的痛处,谁也不愿提起这件伤心事。本人的往事如风也只会在本文提及一次小弟。以后将不再提起。
现如今,父亲已经过世几年了,他是因脑溢血病故的。操劳了一辈子的父亲没有享过一天清福,就这样走了。走的时候正是春播季节,白天还在农田里劳作了一整天,晚上就突然脑溢血发作,送到医院抢救无效。我身在千里之外工作,等家里人通知我,急匆匆赶回家,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我竟连最后送终也没赶上,是我永远的遗憾!
父亲走了,母亲就象是少了一根主心骨和精神支柱,整个人眼看着老了许多。我和妻子总想让母亲来我们这里居住,一是生活条件比乡下好些,更主要的是医疗条件要好,有个什么头痛脑热的能及时医治,我真的不想自己这辈子再留下什么遗憾了。可老母亲说什么也不肯,她说在城里住不惯,还是乡下好住些,反正有哥哥照顾。再说,她也不想老死他乡,百年后,还得去陪你们的爹啊。
听了母亲的话,我很是伤心了一阵子。可伤心过后,我又想通了。是啊,树高千尺,还得落叶归根。何况是从来就没离开过生养她几十年的故乡的母亲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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