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嘀铃……”
一通悦耳的闹钟铃声把贝儿从梦中惊醒,她懒懒地含混了一句“讨厌”,从被窝里探出手,把闹钟关了,又把手缩回被窝想接着刚才的好梦,但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贝儿转头凝视了一会儿正在熟睡的嘟嘟。他那胖乎乎的鼻头浸出几颗细密的汗珠,嘴微微地张着发出轻微的鼾声。
看着嘟嘟,贝儿有些发愣。毕业和他来深圳两年了,也同居两年了,却不知为什么没有了当初那种浪漫的感觉,一切都平淡之极。常听人说七年之痒,加上谈恋爱的时间这才三年多,自己不会也跌进这个怪圈吧?
想到这儿,贝儿有些烦躁。她蹑手蹑脚地起床,洗漱、热早餐。
吃过早餐对着镜子化妆的时候,她抚着自己仍然青春逼人的面庞,看着那双虽然透着精灵却有点淡淡忧郁的眼睛,抓了抓自己时尚的短发,不由得生出一种感伤:才二十三岁,难道人生就这样了吗?怎么感到内心里有些许的不甘?
二、
午餐的当儿,贝儿和死党小妖可以不用在网上用msn聊天了。
这天小妖倒显得有些兴奋,上午在msn上就神秘兮兮地说告诉贝儿一件事,还偏要当面说。
“你这鬼丫头,什么好事儿还不快说”贝儿一边抓着小妖的痒一边嚷着。
“别急嘛,来,把耳朵伸过来”小妖最惯常用这个骗人。
“算了吧,说就说,不然我不听了,反正和我也没什么关系。”贝儿倒怕了她那耳边的一嚷。
“好好好,我说还不成。”小妖把嘴凑到贝儿的耳边:“记得我们上次公司聚会,临源公司那个安总吧?帅呆了不是?昨儿,我在细语看到他了,一个人,闷闷的坐在那里。后来,你猜怎么着,一个好丑好恶心的女人来了,他们象吵了一架,然后,那女人拿出一张纸,他想也没想就在上面写了字,那女人抓过来就气哼哼地走了。”
“你这碎嘴婆娘,就这么点小事,还卖那么大关子。亏你还大学毕业呢,我看哪,象胡同里的大妈!”贝儿听了一半就有点反感了,她知道小妖这人就喜欢在别人的背后评论一番,但这不是她的风格,好在她别的还可以,尤其和贝儿特别铁,不然换谁也不能和一个女生这么说话。
“哎哎,你好好听啊,还有呢。”小妖也不管贝儿转过头去斗地主了还自顾地说了下去“有一件事你还不知道吧,上次聚会后,我通过他的秘书弄到了他的msn号码,然后加到了我的好友里,我和他晚上遇见的时候就会聊上两句,当然啦,他不知道我就是人见人爱的小妖啊,嘻嘻。昨晚,我回家后就上网等着他。你猜怎么着,半夜一点一刻了他上线了,上来就抓着我不停地说啊说啊,被我猜个正着,哎,你听着没?”
贝儿见惯了小妖的新派作风,也知道小妖对安总的好感,却真的没想过她还能把和安总聊天的事瞒住自己,这丫头,难不成是真的爱上他了吧?她一边玩着游戏一边也听着小妖的话,“你怎么猜的?还会推理了呢!”
“那是,我这么聪明的美女,嘻嘻。那个女人果真如我所料,是他老婆啊,啧啧,好难看的啊。”
“好了,说正题”。
“好,说正题。其实也很正常嘛,不过就是她和他离婚了,昨晚是在讨论协议,安总签了字,他自由了。也就是说,他以后没准儿,……”前几句话倒爆豆一般地吐出来,这一长音倒把贝儿的视线吸引了过来,她盯了一下小妖那漂亮的脸蛋儿,发现了一抹绯红,“……是我的了。”小妖终于低低地吐出了最后一句话。
贝儿终于明白了,平素只知道乱疯的小妖今天最想告诉她的就是这句话。她又看了看小妖,微微地笑了一下。而后把头埋回地主阵营,淡淡地给小妖回了一句:“你不觉得他太老了吗?”
三、
对于安总,贝儿也深有印象。
这个安总,名安然。据公司里的灵通人士说是靠了老婆的家财起家的,他一直公私兼顾,无论工作再忙,也对老婆疼爱有加,从不拈花惹草。但老婆却不领情,不工作也就罢了,甚至还在外面找了小情人,那阵子正闹着要和他离婚。没想到,这么快就离了。
那次公司聚会,做为老总好友的临源公司的安总也被请来,他一米七、八的个头,很健壮的身材,人很斯文,虽然已四十出头,却根本在脸上找不到岁月的痕迹,看上去也就三十有余的样子。这样的风度,就连贝儿看上去也被他成熟的气质所动,更别说一直喜欢成熟男士的小妖了。
贝儿还记得聚会的时候,她喝了些酒,怕热,加上又怕公司的热情人士追着她比酒,就独自跑出包房到大厅的沙发上坐下。她要了杯咖啡,一个人静静地闭着眼听大厅里回旋的音乐,那是一首《雨中曲》,很美也很明快的旋律,让她想起了上学的时候打着伞在雨中行走的感觉。
“很美的音乐啊!”一个很有男人味道的声音突兀地在音乐中传来,却没有吓着贝儿。她慢慢地张开眼,看清了是谁之后稍有些惊慌地下意识想站起来,是安然。
“别,你这样我倒是打扰了,我不过也想来这儿放松一下。没想到你在这儿,坐在你旁边你不介意吧。”
“哪儿的话,您随便坐,我正好也想说说话呢。”安然很随和的语气让贝儿的神经舒缓下来。
那夜贝儿和安总的话匣子都好象被打开了,话题天南地北无所不及,最后他们倒象是一对多年相熟的老友了。贝儿在他身上感到了一个成功男人的深度和高于年轻人的那种内敛却不卑不亢的个性。可以说,如果有被征服的感觉,那就是那时贝儿的感受了。
必须回餐厅的时候,安然向贝儿要了名片,接过时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贝儿,然后读出了她的名字:“伊贝儿,还是个小孩子嘛。”他的调侃让贝儿今晚的愉悦突生出了一点怅然。她并没有去要他的名片,她知道她不是小妖。
此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那夜轻松的聊天,也被贝儿压进了心底,她觉得没有理由回忆了。
四、
“滋……”黄昏时分,贝儿舞动着锅铲,对付着那条鲤鱼,灶台旁摆了几个等着下锅的好菜。
今天是她和嘟嘟同居两周年的日子,就算是结婚纪念日吧,说好了要庆祝一下的,嘟嘟说要给她一个特殊的礼物呢。
“铃……”电话响了,贝儿一手拿着铲子一手拿起话筒,里面传来嘟嘟气喘吁吁的声音:“贝贝,宝贝儿,真不好意思,楼上公司半个小时前水管坏了,跑水跑了满楼。这刚要下班却没办法还得淘水,我管后勤的,老总还要我找人就势检修,估计弄完了回家也半夜了。这样,你先吃着,我回家咱再庆祝啊,要是太晚了你等不及就先睡会儿啊。急,我挂了啊”
那还炒个什么劲儿啊,本来兴致勃勃的,现在连围裙也不想摘下来,贝儿拿着铲子倚到了沙发上。
一种怨愤油然而生,贝儿虽然知道嘟嘟这是不得已,也知道他从来都是把她当做手心里的宝一样捧着,但此刻,她却觉得他是那么的讨厌。
“哼,我才不等你呢,我也玩儿去。”
贝儿丢下乱七八糟的厨房,找出了平时不大穿的长裙,把短发弄成一个小巧的发髻,画了一个稍浓些的妆,拿上一个小包,打车直奔细语。
车上,她拔小妖的电话:“妖,来细语啊,陪我过生日。”然后关掉手机,她不想让嘟嘟找到她。
五、
细语是个布置得很有些怀旧情调的小酒吧,人很多,但不杂,来的都是些温文尔雅的,奔着这里的温馨。
贝儿今天一改往日的作风,坐在了最显眼灯光相对最好的位置,也换了平日只喝的咖啡,她点了一杯红酒,甚至要来了一盒女士烟。
她笨拙地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点上,缓缓地放到嘴边,浅浅地吸了一口,那味道差点儿让她呛咳起来,可她忍住了,甚至还感觉到自己快要涌出的一点眼泪。唉,自己也不懂为什么,女人,就是麻烦吧。
她抬着头看着正对着自己的门口,审视着来来往往的人们,猜想着他们今天是不是也不快乐?不然来这里做什么?
小妖还没有来,她却看见了安然。在她刚意识到自己今天是如此的状态时,想低头已经晚了,安然也看到了她,正朝她走过来。他的风度丝毫没有因为受那样的打击而更改,反而在贝儿眼里,多了些沧桑的魅力,她的心不禁一动。
“伊贝儿,是你吧?看我的记忆力还不错是吧?”他这次倒是问也没问就坐到了她的对面,眼神在灯光下越加深遂了。
“是啊,安总,好久不见。最近好吗?”仓促中贝儿说出了惯常的问候语言,却突然觉得有些失口了。离婚了,他会好吗?
“哦,不是很好……不过……凑合吧。你,怎么会到这儿来?”安然仿佛不想隐瞒什么,但又不想说,不露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呵呵,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我来这里庆贺一下。”贝儿想,就真当自己的生日吧,怎么能说自己为了和嘟嘟同居纪念来庆祝呢。
“贝儿!生日快乐!!!”此刻,小妖手捧鲜花,直直地冲到了贝儿的面前,还没容贝儿反应过来,就“啵”地一口印在了贝儿的脸上。
“咦!……哇!贝儿!……”等到看到在座的安然,小妖失语一样地愣了,脸绯红着不知说什么是好了。
“对不起,我是看到伊小姐一个人坐在这儿来问候一下的,你们聚你们的,我过那边坐。顺便也祝伊小姐生日快乐,是个特别的日子。你今天真美。”安然看到了小妖的窘态,站起来要走。
“别别别,难得一见嘛,大家一起,一起,一起多好啊。”小妖这不迭的“一起”,让安然只好又坐下了。
六、
小妖极力压抑自己平素的风火,表现得温婉可人。贝儿明知小妖如此的原因,但也不特意地为她创造什么条件。她甚至坏坏地想放纵自己那一份对现在的生活状态的不甘,内心里对安然那次聚会的感觉和刚刚的心动,在酒精的作用下被夸大了。
他们象老友一样地推杯换盏,除了小妖是在憧憬的快乐中,贝儿和安然则是在酒中寻找慰藉了。
夜半了,贝儿和安然都已醉得一塌糊涂,手足无措的小妖只好请来服务生帮她把两个人半掺半拖地弄进出租。
小妖说送贝儿回家,贝儿说“不回!让他不回家,我也不回!我不要他了!”
小妖问安然家的地址,安然恨恨地说“不回!那个家不是家,我也不要它了!”
没办法,小妖只好把两个人弄回了自己的家,好在老爸老妈出去旅游了,不然,不被骂得狗血喷头才怪。屋子只有两室一厅,自己的屋里是单人床,小妖就把贝儿安置到父母的房间,把安然安置到客厅的沙发上,好在沙发是可以放下做床用的。
忙活了这么久,小妖也累了,看看熟睡的贝儿,再认真仔细地端详了很多遍安然,她心满意足的回房睡了。
贝儿睡下没多久,就因为头痛而醒过来了,同时胃里翻江倒海地难受极了。一口长气喘下来,那吃下的所有东西都向口里涌来。她忍着跑下床,好在她在小妖家住过,知道卫生间在哪里。一阵呕吐过后,胃舒服多了,酒也醒了许多。有些口干,她想去客厅去倒杯水喝。
走进客厅,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看到了沙发上的安然,看了看沙发的旁边,她知道味道来自那里。自己还能到卫生间去,安然看样子比自己醉得历害多了。
她转回卫生间,拿来扫把、撮子、拖布,把安然吐出的污物收拾了。看样子小妖是累坏了也微醉了,睡得很沉,什么都不知道了。
贝儿给安然擦了嘴角,自己倒了杯水,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看着这个不算特别陌生的男人,心下竟生出一丝怜惜,象有一朵艳丽的花开了,身体里最深的某个角落,有些火热了。
安然好象是想翻个身,但刚一动,口里又涌出一股污物。贝儿摇了摇头,又去拿工具把东西收了。这次,她竟感觉自己是一个主妇,为酒醉的爱人服务了。她拧了一条毛巾,侧身坐在安然的身旁,一边一点点细读安然的反映,一边细细地轻拭他的唇,性感的唇……。
安然仿佛被这擦拭弄醒了,他张开朦胧的双眼,看了看贝儿,那眼眸里不知是酒醉的迷惘还是含混不清的意乱情迷。
他就那么在贝儿的注视下伸出手臂,以贝儿来不及反应的速度把她拉入怀里,按住她的头在自己的头上,狠狠地吻下去。
贝儿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晕眩,象整个人都化成了一滩泥。就那样任由安然褪去自己所有的衣衫,拥紧着压在身下,与他共同努力创造在天堂飞舞的感觉。那一刻,她知道,自己和嘟嘟,完了。
七、
疯狂,疯狂,疯狂……
安然闷吼了一声后重重地倒在了贝儿身上,贝儿无比怜爱地轻抚着他的肩,以为他会象嘟嘟一样在她耳边轻语一句“宝贝儿,我好爱你。”可是,几分钟的安静过后,她听到的是安然的鼾声。
“算了,他是累了。”贝儿却无论如何也不肯怪他了。
“真精彩啊!”一声不大却很清晰的话把贝儿吓了一跳,一惊之中,她看见小妖穿着睡衣倚在门边,从她那冷若冰霜的眼神里,她知道她看到了刚刚的一幕。
一种羞愧感涌来。“小妖,我……”
“算了,我怎么会才看清你的真面目?亏我还把你当做好朋友,还把所有的想法都告诉你!好了,天快亮了,你也酒醒了,请你走吧,你老公还等你回家过生日呢吧?——生日过得不错啊,得到这么大个礼物,是吧?!”小妖的语气被气愤弄得无比激动,甚至有些颤抖。
贝儿感到自己突然从天堂跌入了地狱,现在她的酒已彻底醒了,连同刚刚那个温柔、真实、疯狂的梦。她在小妖鄙薄的目光下穿好自己的衣服,木然地拉开房门。她再次回头看了一眼还在梦中的安然,看了一眼还倚在门旁斜着眼看她的小妖,心里空空如野。
八、
贝儿的失踪让嘟嘟狠狠地做了几次自我批评,贝儿却淡淡地,很决然地不肯再做他的女朋友了。其实她知道,如果说错,那错不在嘟嘟。
贝儿搬出了和嘟嘟住了两年的小屋,独自租了一间公寓,每天一个人安静地坐在地毯上听音乐,最爱的是《雨中曲》。
她一直在等着安然的电话,但从没有等来过,她很迷惑很不解,但她想他会有解释的吧,会有理由的吧,等吧。她其实也有方法找到安然,可她不想把那件事做为接近的理由。而想念,却是疯长了的。
那次醉酒事件已过去三个月了,小妖总会阴阳怪气地言语间讥讽她,好朋友算是做不得了,倒有些仇家的感觉。
一个阳光很好的日子,贝儿心情很好。来到办公室的时候,看到了桌上的一束玫瑰。心不由得怦然而动:安然,你终于来了。
左看右看,也没有找到送花人的卡片。迷惑间,一张大红的喜贴伸到了面前,贝儿抬头看去,是艳丽得滴水的小妖,很久没有正面相对了,她越发出落得韵味十足了。
“周日是我和安然的婚礼,请你参加。这玫瑰呢,你不用费心思猜了,不是安然哄你开心的,其实是我送你的,无论如何,我还要谢谢你这个牵红线的大媒啊!”小妖盯着贝儿一字一句地说着,不肯放过贝儿的一丝表情。
“怎么……会?你?……安然?”贝儿怔在那里,这是她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甚至她觉得小妖是在玩笑。但看着小妖幸福加嘲弄的表情,她觉得这是真的了。
“告诉你吧,原本我还很单纯,但你教会了我。你别忘了,那是我家,那夜,我告诉安然,他身下的,是我。而且,我告诉他,我有了。”小妖俯在贝儿的耳边,轻轻地说出这几句话的时候,贝儿突然觉得这世界滑稽无比,小妖,也变得真的遥远了。
九、小妖的婚礼,贝儿精心打扮了一番。以往的短发已经过肩,看上去是个百分百的淑女了,而举止间的优雅和眸间不经意的伤感,也为她凭添了魅力无数。
她努力让自己象穿梭的蝴蝶,端着酒杯周旋于席间,她知道自己潜意识里的目的只有一个:吸引安然的视线。
安然好象并没有新郎官该有的快乐,那份沉稳让大家暗自感叹他的宠辱不惊。他始终保持着淡淡的微笑,向每一位来宾颔首,手中,一直不肯放下酒杯。他的目光似乎也在追随着贝儿,但在与贝儿视线相触的刹那会马上地移开。
贝儿终于不堪酒力,来到了礼堂外的露台上,颓然倒在椅子里。此时,她竟然隐隐约约地听到了空中飘来的《雨中曲》。一股疼痛涌来,那隐忍了一夜的泪,静静地滑下面庞,如果她争取,他会是谁的?
“很美的音乐啊。”
不用细看,也不用回头,贝儿知道身后的是谁。那么,这音乐是真的,也一定是他安排的了。
“记得初次相识是缘于此曲,我当时的出现并非偶然,而是追随。离婚后本想好好休整一下自己用全新的面貌去争取你。可是,酒后乱性,我夺取了小妖的贞操,让她怀了我的孩子。你知道,我不能做一个不负责任的人,尽管身处在这个花花世界,我却不能不守我自己做人的原则。……其实,乱性之时,我分明看到的拥紧的是你,那是我此生最幸福的感受,可醒来,怀里又分明是她,她身下,是艳丽如花的血红……。”
安然就那么一字一句地说着,贝儿的泪就那么一颗一颗地落着。
是啊,那夜,花曾开过,不过,开在贝儿心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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