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亮得刺人的眼,面对无处不在的热气,我无处躲藏。撑着伞,站在马路边上,焦急地等候着出租车快来。
真奇怪,往日我不坐车的时候,车如流水马如龙,今日我要坐时,却半天碰不到一辆,好容易看到了,里面却拉了满满的人,车速不减地奔驰而过,我不住地擦拭着往外涌动的汗水,感觉太阳正在强硬地一点点地吸干我皮肤里的水分。
远远地看到了一辆小型的三轮车,在马路上像一只小蜗牛一样缓缓爬行过来。我前后左右地巡视了一遍,能拉人的车只有这一个了,就坐这个车吧,似乎我也别无选择了。
近了,我只看了司机一眼,就潜意识地往后退了一下,这司机竟然是一个胖乎乎的老年人啊,他开车我敢坐么?只见他一路赶来满头大汗的,他慢悠悠地把车停在我面前时,差点和一个拐弯过来的骑摩托的女孩子撞了头,好玄,好在有惊无险,两人于是开始争论起来。
“快走吧,我等着去看病呢。”他车里坐着的客人,是一个大腹便便的高龄孕妇,她皱着眉头不高兴地催促老人快走,我看到她自己几乎就把地方占完了,我更打定主意不坐了,还是继续等候,继续接受太阳温暖的沐浴吧。
“你去哪儿,上来吧。”老人不再理会摩托女孩的纠缠,开始招呼我,见我做犹豫状,他说:“没关系的,这个孩子是上县医院的,你们正好顺路,送了她再送你,保准安全的。”
我迟疑着,但想到二嫂已经在家做好了饭,电话一遍遍地打来,大家都在等着我,而且我看着老人那一脸的厚道和恳切,我不好让他失望,只好不大情愿地上了车,坐上去才发现,这速度还没有我步行走的快,我和那个大姐不禁会意地撇了撇嘴。当看到他不走大路而径直拐进一条小胡同的时候,我俩不约而同地叫起来:“怎么走这里啊,路很不好的。”
“这几天,交警查车查得很严的,哪敢乱走啊。”大爷在路况不好的路上慢慢地开着,还不紧不慢地说着。
怪不得今天等车不容易,原来老人也是在和交通警察搞游击战术呢。车子一阵颠簸之后,县医院到了,按惯例,一般司机都是把人送到大门口就可以了,可大爷一直把车往里面开,直到稳稳当当地把那女孩子送到了门诊楼前面。车出来后他说“这孩子身子不便当,所以得把她一直送进去才好呢。”大爷也许怕我嫌他多走路耽误了我的时间,一边调转车头,一边说着,这时一股凉风徐徐吹进小小的车箱里,顿时拂去了很多燥热。
我下了车,掏钱给他时,看到他慢腾腾地往钱包里摸摸索索装钱的动作那么迟缓,胖胖的脑门上,满头的汗水在阳光下明晃晃地积聚着,我心底掠过一丝疼痛,我忍不住问他:“大爷,您今年多大岁数了?”
他伸出两个指头比划着:“七十二了。”
这么大的岁数了,还出来拉车啊?“人生七十古来稀”,古稀之年的老人该是在家坐享清福,颐养天年的,即使经济条件不允许,在这熙熙攘攘、川流不息的大街上拉车载人,也不是他这个年龄的人干的活啊,既要躲人又要避车,尤其是现在还要左躲右闪地提防各个路口警察的盘查,奔跑一天,那份劳心劳力的累,他能承受得住么?大爷家一定是穷得太狠了,或者他是无儿无女的孤寡老人,不得不如此辛苦吧?如果我父亲还在人世的话,算年纪正是和大爷一样的岁数,那样的话,我就是再穷再苦,也决不会让操劳一辈子的老人家顶着炎炎烈日,跑到大街上如此“自食其力”的。
“您儿子呢?”我试探地问他是否有儿子。
“儿子有钱。”老人说着,摘下眼镜,左手拿着,右手拽过挂在脖里的毛巾,擦把着一脸的汗,其实那毛巾早已经被汗水打湿了。接着呵呵地笑了一下,“我告诉你啊闺女,儿子有钱,媳妇花。”我望着他满脸哭笑不得的表情,猛地愣住了。
“噢,那边有人了,俺得去了,哈哈……”老人骑着车子往北开去,那苍老的笑声里,裹着一丝凄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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